&&&&事,天大的前尘非要了解呢?本王如何竟放着她不顾?」
「她在世时……是本王待她不好,本王该护着她,守着她,却没有做到。本王对不起她。」
「所以上天降下神罚,收了她回去。」
果然是我出现了幻觉,或者是表叔眼睛瞎了。我印象里我表叔只有过一桩婚事,婚事对象虽然确实早早就没了,但是那位跟柔弱没有半个字联系,那位何止是臭名昭著?现在说起妇人弄权,都没人骂险些逼死我全家的我祖母,都心照不宣那位王姬。
这样柔弱得不堪风雨……莫非真是我垂髫时期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我脑门上的青筋狂跳,恨不得站起来跟这个变态表叔拼了,但是这个人根本没发现我的咬牙切齿,只是平平淡淡地看着我:「现如今告诉你,是告诫你不要犯了同样的错。」
「世事纷扰,永无止境,而风云难测,生离死别也只是一眼之间。不要等事了再回头,怜取眼前人。」
他竟笑了一声:「本王年少掌兵,血债何止万千,只那时自诩不可一世,从来不畏鬼神。而今落到这样的地步……安知不是报应?」
我愣住了。
他说,这是本王此生的切肤之痛。
日日夜夜,永世不忘。
外面又稀稀落落地下起来雪,宫人穿着红缎的袄裙远远晃着,无人扫雪。因为楚地的雪从来都是这样,便是一日一夜,也只是路面微白,积不起来,只是下个意思。
偏殿空寂,我的表叔一身甲盔坐在这里,说完就重返沉默。一时之间,天地间只听得见外面雪落下的簌簌响动。
而我的心狂跳起来。
说不动容是假的,我与我的父王不同,我的父王惧怕怨恨他,而我到底还是喜欢甚至憧憬过我的表叔。
是我说谎了,什么年幼不记事,人只是都会忘记自己的不堪。而我记得我的祖母,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人,她活着的时候,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
我祖母在世时,楚国还不是我的楚国,也不是我祖父的楚国,而是外戚的楚国;而我的父王,并不是祖母的儿子。
我的祖母在世时,我差点和我的父王一并死去。我的父王以我为质押在深宫,狼狈地逃亡别国。我那时候已经是楚国的王孙,我也是楚国的质子,可是活得如同猪狗。
这样的日子直到长虹掠过,祖母当殿被一箭穿心,才结束。
那个时候我躲在王椅下,眼睁睁地看着祖母死不瞑目,鲜血漫了一地,而玄甲在身的他手持长弓,逆着光踏步而入,威风凛凛,如同杀神降世,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祖母是大楚的王后,他应当是谋逆的乱王。可是那时候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我被他发现,他眉目冷硬地牵着我出了大殿,从小被关在昏暗宫室里苟延残喘的我第一次看着耀目的日头,竟然落了泪。
我忌惮我的表叔,因为他威胁到我的地位。
我又如此喜欢他,因为他捍护着我的地位。
可是现在细细看上去,我都恍惚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我表叔如今的样子,我第一次听见我的表叔说这样的话。我印象里齐国的那位去了才没几年,分明才没几年,我的王叔依然身长九尺,眉目冷硬,用兵如神,所向披靡,依然是六国闻风丧胆的战神,依然是不知多少贵女的心上人;分明才没几年,他的容颜依然,如今大马金刀地在殿上一坐,也是英雄气概,威风凛凛。
他分明还是当年那个牵着我走出噩梦的慕容晓,我叫他表叔。
可是如今那位才去了没几年,我看见我表叔的发已然微白了。
那不是经年未化的霜与雪,也不是前尘旧梦的老月光。
是他日日夜夜的切肤之痛,是他的痛到极致,是他经年孤身,是失之交臂,是旧梦难觅,是再来不及。
我面前坐着的人是我少年时的梦想,是我最想成为的人,是救我出深渊的战神,是让我父王寝食难安的枭雄,是权倾朝野的狼子野心。
他是我的表叔。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欲言又止。我简直下一秒就要站起来让他走,快马加鞭地走,最好滚回他的齐国,或者是滚回他的边关——那处我不敢提起来的边关——去守着那个我不敢提名字的人。总之永远别回来,也永远别留下……他是神明我是凡人,可如今的王都除了我们就是全城恶鬼,都是邪魔。
我的心狂跳,掌心出汗,坐立不安,简直下一秒就要昏头昏脑地把今晚他要魂断于此的大计和盘托出,我想起来那样昏暗的烛光,父王狰狞与恐惧交织的脸,文武百官全变成了微笑着的恐怖恶鬼,大殿里妖异横行只有我一个人凡人身陷囹圄——可是我又想起来我祖母的血,那样滚烫地洒了满地。我怯缩了,我把自己的脸带入那具尸身,我不想成为他刀下无数亡魂之一。
所以话到嘴边,我竟是问出来一句:「表叔,你还念着她?」
这话简直是昏了头,他还是漠然了一张脸,端着一杯凉了的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