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垢面,眼圈发黑,却满脸喜色,娘迎上去,给他拍打衣服上的尘土,关切地问他这一夜去什么地方了,爹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一个布包来,一层层打开,等掀开最后一层的时候,我和娘的眼前陡然一亮,」玉缀!「娘惊叫一声,不错,爹手里的布包里包着的正是一块银晃晃的玉缀,」他爹,你从哪儿弄来的?「娘急切地问道,」你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爹得意地把玉缀重新包好,递到娘的手里,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说道:」你想哪儿去了,咱再穷也不能伤天害理的事,这快玉缀你知道怎么来的吗?是我在乔老大他们家赢来的,一夜,一块玉缀,一块玉缀啊!「娘捧着那块玉缀,手不停地颤抖着,乔老大是有名的二流子,他家里是个赌窝,每天都有许多赌徒在那里彻夜狂赌,一夜间输掉身家的不在少数,常常有人输得押房子押地押老婆,我没想到一向朴实勤劳的爹竟然也会去下赌场,而且竟然还会赢了,娘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把玉缀收好后,对爹说:」他爹,咱实在弄不到钱,就和那边说说,我看他们也是明事理的人,不至于太过为难咱们,这乔老大家,还是别去了,万一输了,那……「爹一摆手打断她的话头,说道:」我看准了,输不了,咱家穷归穷,娶媳妇这面子不能丢!「娘还想说什么,爹却已经进里屋炕上倒头睡下了……
连着几夜,爹都是在天明时兴冲冲地带着一身的疲倦回来,怀里的布包带着一块或两块玉缀,愁苦的神色从他脸上一扫而空,每天兴奋地和娘数着还差多少,还有几天就能凑齐,彷佛生活陡然间变得无比美好,那种幸福的表情是我在过去十五年中从未见过的,但第七天早晨,爹回来的时候冻得嘴唇发紫,一进门就冲到竈前蹲下哆哆嗦嗦地烤着火,身上的老羊皮袄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娘赶紧给竈里添柴,又抱来一床被子给爹围上,过了好半天,爹才缓过劲来,」他爹,你怎么了?你的皮袄呢?「娘焦急地问,」输了……「爹喝了半瓢热水后沮丧地吐出这两个字,便再也不说话了,爹暖和过来后便倒在炕上,整整睡了一天,娘叫他吃饭他也不吃,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爹从炕上爬起来,沈着脸往怀里揣了两块冷馍,便又要出门,娘在门口拦住他:」他爹,别去了,钱我看够了,耍钱赢来的钱留不长,哪能天天赢呢?「我也跟着娘拦住爹,说道:」爹,明个我去跟兰草家说说,让他们宽限宽限……「一句话没完,爹吼道:」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屁!「伸手把我推开往门外就走,娘上前拽住他一只胳膊,被他一下甩到一边,一个踉跄跌倒在我怀里,爹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抱着娘,娘的头靠在我结实的胸 膛上,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男人对女人天生的保护慾望,虽然这个女人是我娘,但她首先是个女人,这慾望让我只想就这样抱着她,让她靠着我,时间越久越好,她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看着门外,眼泪从她眼眶中渐渐漫出来,爬满了她的脸,天色终于全黑,我扶着娘进了屋,娘呆呆坐在炕上,无论我怎么劝,她只是不说话,十五年了,她的哥哥,她的丈夫从来没有舍得打她一下,骂她一句,可以想到她这一次受到了多大伤害,我看看娘是劝不过来的了,便想去乔老大家硬把爹拽回来,娘死活不让我去,说:」让你爹去吧,吃个亏,学个乖,不吃亏的话他永远不回头,这是好事!「那天晚上,爹又输了,回来后抢了娘当年从娘家带出来的唯一的首饰、准备给新媳妇的银戒指去换了酒,喝得烂醉如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他喝酒,醒来后爹翻箱倒柜找出娘藏起来的最后的钱财又去了赌场,娘原本指望爹能吃了亏得个教训,并没有硬阻拦他,但她错了!
爹从此每天回来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多,脾气也越来越坏,这个曾经虽然穷但却温暖的家在他眼里变得是那么的不顺眼,他开始变得离不开酒,每天总是浑身酒气,喝多了,就撒酒疯,藉故和娘吵架,有时甚至动手打娘,酒喝够了就去赌场赌钱,娘把钱藏起来,他就翻箱倒柜地找,把家里弄了个底朝天,实在找不到钱就把家里准备过年时办的年货拿去换了钱赌,越输越赌,越赌越输,最后越输越多,年货被爹变卖得精光,大年夜我和娘两个人只能喝点面筋汤,不只年货,只要值点钱的东西都被爹拿去换酒、换赌本,原本没什么摆设的家里渐渐露出了四面的墙壁,我的婚事自然也因此泡了汤,女方家把聘礼退回来的时候留下话说只要我爹戒赌,一年之内这事情还有回旋的馀地,女方的家人刚走,爹就把聘礼拿去换了酒喝,然后又一头扎进了赌场,他输钱的速度越来越快,没几天功夫就把攒下和借来的钱输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开始骗所有能骗的人,向他们借钱,由于爹曾经的好名声,最初的时候他还能借到钱,但不久人们就都知道了他赌钱的事情,钱也借不到了,他开始偷鸡摸狗,爹开始很少在家过夜,即使过夜也是唿唿大睡,我再也听不到他和娘欢爱的声音,有月光的夜里我经常听见娘的叹息和低低的啜泣,在炕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第二天起来就看见她肿着眼睛,有时,我能听见娘轻而急促的喘息和呻吟声,在炕那头像老鼠在跑,我有一种冲动想爬过这短短的距离,爬到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