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郁!”少女的呼喊在空旷的雪山里显得很是嘹亮,她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一圈圈波纹,从远处一层一层地逐渐消散。不待她走近,那几只立在山洞边光秃秃枝干上的乌鸦便作声散去。
付郁正靠在石壁上仰视着天空,视线自那抹黑点虚放到整片凛冽的蓝。听见呼喊,他才思绪回转,看向来人。
来人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身湖绿色纱裙,裙摆随着她缥缈的步法而无风自舞。几秒前还不曾见着人影,下一秒她就身影浮现,木屐踮在根刚断裂的枝条上,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
待她稍稍走近,便能看见那原本敞开的袖口被笼成了紧贴腕部的样式。顺着手腕处的线条延伸出去的轻纱正好能掩住伸直的大半个手掌,看起来就像两只小喇叭。少女梳了个简单的双平髻,在交结处分别缀了根有银杏雕饰的发簪。
若非醒来时正被她往脸上涂抹着味道怪异的药膏,并由此注意到将她袖口收紧的是几枚银针,恐怕付郁真会相信这姑娘只是一个普通丫鬟。
少女自称殷枝,是朝鹭山庄里负责管理膳食的一个丫鬟,三天前在下山买食材的途中,发现了一具快被风雪淹没的尸体。意识到附近有潜在危险的她立马展开了搜索,随后便发现了这个山洞和昏迷着的付郁。
“我很好奇,”在付郁悠悠转醒时,少女开口了。“你怎么惹到了血枫的人。”
血枫?听到这个词的付郁皱起了眉来。随着记忆碎片的涌入,他的表情一瞬变幻,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注意到对方袖口的处理后,付郁想起来了一件事。他记得在昏迷前,自己脸上和大腿都是扎着针的,而现在显然没有。付郁稍稍动了动脖子,借着余光看见自己原先的黑衣被换成了一身白衣。他没忍住,眼角一抽。
“你手腕贴着针。”
他的声音低沉,却毫不沙哑,根本不像昏迷了一段时间的人。过去多少天了?付郁脑中闪过这么一个疑问。
“看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全然陌生的少女没有在意对方的发言。她笑yinyin地划了指药膏就往他眉心点去,顺着他的眉骨一点一点涂抹开,满意地看到对方因此而僵住。“别乱动,这要是一不小心往你眼睛里涂去,噗呲——”
她颇有趣味地挑了个拟声词。
“——你不会想知道有什么后果的。”
付郁就着这个姿势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刻意为之没有表态。
他对血枫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七年前在为父母送行完,离开了那个地方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搜集有关黑布上那个图案的资料。
打听并没有费多大劲,因为稍稍有些阅历的江湖人,没有一个是不知道杀手组织的存在的,其中最为出名的一个便是以枫叶为代表的神秘组织——血枫。
这大大出乎了付郁的预料,他不曾想过杀手也会如此猖狂。
你这个猖狂倒是用得有意思。当时有人对他的无知笑了起来。这世上虽是用实力来说话的,但这不代表没有规矩。武林事武林结,血枫自然也不是乱杀。聘请杀手是需要付出相应筹码的,血枫更是如此。高手的性子一般都有些异于常人,要请动他们,有时甚至需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至于管?一旁一个独眼大汉接过了话头,仰头咕咚咕咚几下,手上的空碗往木桌上便是一拍。独眼伸手擦了擦嘴角的酒。血枫里光是有能力取下皇帝脑袋的都有三个不止,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付郁思及此处,对于幕后之人身份的猜测又多了一分。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便被轻轻拍了拍脸颊唤回神来。
“现在清醒些了吧。我叫殷枝,这里是朝鹭山,你应该知道的。”殷枝抛出了一个拙劣的暗示。她根本没想隐瞒自己的怀疑。“三天前我在路上见到了那个杀手的尸体,然后跟着踪迹找到了你。我救了你。”
付郁知道镖上残留的毒素快要褪净了,他点了点头,等着对方提出要求。
殷枝说完便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继续说:“为了救你,我可用了不少药材。那些可都不便宜,如果被管家发现我挪用了,让他汇报给了大小姐,那我可就惨了。所以,为了我可怜的钱袋子,你愿不愿意——?”
所以是为了钱?虽然奇怪,但也还算合理,可他身上没带多少银两。不过到山下附近的镇子里去看病似乎是个可行的方法,他还能借此为由大大方方地到朝鹭山上来。付郁想了想,正要说好,就被殷枝截了话头。
“忘了说了,不要钱。我的钱袋子有一个特殊爱好,那就是听故事。所以,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为了我干瘪瘪的钱袋,你愿不愿意说说你和那杀手的关系?或者说,和血枫的关系?”少女似乎看透了他的忧虑,摇了摇头,然后笑了起来。
付郁闻言心下一跳,他这才稍稍坐直了身子,认真打量起殷枝来。感受到他探究的视线,殷枝回以一笑,甚至张开了双臂在他身前转了个圈。
“放心,我只是一个丫鬟,没法对你做什么。”殷枝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