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郁仍然记得冬天的温度。
他仍记得,在神武最后一年的冬天,伴随着漫天雪花而至的是两具冰冷的尸体,裹挟在刺骨寒风里的是黑袍一角的血红枫叶。
那天他刚解开父母留的谜题,抱着自己的生日礼物正走出医馆的门,一转头,一条浓烟与刺目的火光便映入眼帘。
付郁认得那个方向,他平日里靠辨别各种药草练出的眼神给了他这么一条信息:是自己家。他甚至都没有抱着侥幸心理去猜测是不是邻居家着的火,因为他清楚地知晓真相为何。
即便年龄是小了些,付郁并不是没有预感。以往一年,甚至两三年才搬一次家的频率,被压缩成了大半年内三次;平日里医馆的生意虽不多,但来过的顾客没有不说好的,近来却无端多了些争执与吵闹,粗俗点说就是有人在撒泼。
与此同时,父母对他训练的越发严苛,以及在看到他的成长时,所流露出的隐藏在欣喜里的担忧,付郁都有注意到。所有的这些变化就像一个个莫名且残酷的隐喻,暗示着最糟糕结局的到来。
付郁敏锐地察觉到这和父母合创的仁寸针法有关,但他不知具体为何。他尝试过直接询问,得到的回应只是两个安抚的笑容与转过身后露出的苍白。
于是他不再问了,似乎只要父母不说,他不知道,一切都会恢复正常,重回轨迹。
但一个个坚持偏离日常的小小改变,使付郁心底的那份疑虑越发沉重与冗大,把他的心都搅得一片灰白。那种不详感在他被给予生日谜题时达到顶峰。
付郁看看躺在手心的布条,又看看坐在桌前的父母。他们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很不真实,可是他依然能看清他们的眼睛,那里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坚定。
当遇到棘手的情况时,父母总会露出那种神情。以往付郁会因此感到安心,可这次他的心却只是在下沉。
你解开谜题之后,首先要去熟练你的生日礼物。首先开口的是母亲,她的声音温柔如常,却带着不容否认的坚定。我和你爹要去见一个老朋友,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在Jing通针法之前,不要来找我们。
付郁没有立即离开。他环视了一眼才刚熟悉的屋子,然后盯着他们的面前的烛火,视线虚焦在他们脸上。
永远都不回来了吗?付郁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问道。
是的,我们永远也不会再见面了。你也许会觉得我们很残忍,没关系,你怎么想都行。母亲端坐着开口,左手抚着桌上的剑,接着他的话继续撕裂现实。父亲似乎想制止她,嘴唇动了动,没开口。他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与她十指交握。
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我和你爹永远爱你,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与自豪。这位脸上不见风霜的妇人最后这么说着,语调里终于满是赤诚的爱意。坐在她身边的男人似乎叹了一口气,语气平和地说:
你走吧。
付郁这次聚焦了视线,好好描摹着父母的眉眼,似乎要把他们的面容刻在心底,然后才走出了门。
他记着父母的叮嘱:不能跑。于是他一步一步地朝医馆走去,一步一步地解开谜题,一步一步地收拾好了药材,再一步一步地走出大门,看向了来时的方向。
于是付郁看见火舌瞬间吞没了屋顶的砖瓦,舔舐着刚轮换不久的上弦月。他好奇似地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如常收回视线,将医馆的门锁上,一步一步地与马匹擦肩而过,一步一步地与黑袍行者擦肩而过——在收回视线前他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杀意,这种如芒在背感在此时再度涌现。付郁注意到黑袍的一角纹着朵鲜红似血的枫叶。
然后他一步一步地背着他的家远去了。
后来因为背后势力的暗中监视,他没能亲自去为父母下葬,只能远远缀在人群之后记住了大致方位,在半夜到坟前放了一束野花。
露水的痕迹在冷风吹干后僵得付郁的手有点疼。他在父母坟前呆站了一会儿,在被枝丫断裂发出的咔嚓声惊醒后,才终于将石碑上的字看清。付郁盯着「神武二八」四个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于是连同七岁的他,付郁的父母就埋葬在那个冬天。
再后来,他虚化了自己的面容,四下游历去拜师,得到了毒王贺修的青睐。在贺修六年多的指导下,付郁的医术越发Jing进。与此同时,他的毒术也在神速提升,只是考虑到贺修的实力,未免太相形见绌。
也许是不信任,也许是怕出丑,不知为何,付郁有意地压低了自己用毒的能力,甚至表现出一副对毒不感兴趣的模样,连贺修多次主动给予的帮助也委婉而又坚决地谢绝了。
付郁读不懂贺修被拒绝后眼里闪烁着的光芒的意味,在那种无形的威压下,他好几次都萌生了一丝猜忌与怀疑,最后又因这近七年的教导与帮助而自觉愧疚。他将这归结于复仇的念头日益活跃。
近来付郁在毒上的修炼遇到了瓶颈,但因为他隐瞒自己也熟用毒法这点不能被贺修发现,所以即使偶尔得到贺修几句随口提点,他能利用的资源也相对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