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先生是个正派的人,看到少年收下自己的人情,也只是微微一笑,甚至还提议:“既然你帮了我家囡囡,于情于理,她都要当面感谢你,不过现在她的身体不方便,你可否有兴趣进去和她认识认识?说起来你们看起来相差不大,应该有共同语言。”
少年显然是怔住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心头交织。又酸又涩的滋味。
和她认识?事实上也就见个面。年纪相差不大,这并不是共同语言的基础,同等的阶级带来的底气和眼界才是。
他并不想看到那个娇娇小姐露出冷淡的模样,或是听她用最客气的语气表示最疏离的感谢,如果仅仅是表示感谢,那么他宁愿她把这份感谢欠在心里。
同时,又有另一种声音在悄悄说。
如果不见,那么如何才能保证她会记住这份感谢?或许在她心中,一个陌生人的接济还比不上一套漂亮的衣服,一个俏皮的包包更能引起她的关注。他的纠结和困扰在她心中一文不值。
还有,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他们认识吗?她是谁?
为什么……要留下那句奇怪的话?
将在未来认识?
那双眼睛里闪动着的狡黠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里边似乎隐藏了很多很多的秘密。他想探究这双眼睛下边的迷雾,想要解开那些困扰自己已久却始终不得要领的问题。
仿佛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一直在寻找着什么,那是种很恍惚的状态,被人打断思路,回过神之后,就会留下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
这种状态困扰了他很久,他想忘却想逃离,却迎来一种更深刻的痛苦,想要一探究竟,却又陷入更深的迷雾。
直到看到她的那一刻,心脏怦然跳动,呼吸急促,如同久久迷失归途的人拨开云雾见到了青天,他才知道,或许她身上有他想要的答案。
几秒钟的时间,少年心中就闪过了很多心思。
他抬起了头,直视着眼前如同大海一样深沉广博的老先生,捏着掌心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见见她,单独见见她。可以吗?”
老人诧异地打量了他几眼。
那种被人观察,被人审视的不自在让少年额头冷汗淋漓,却依旧挺直了腰板,故作不卑不亢地直视着眼前的老人。
这是个很莫名的请求,一般家长都不会答应这种请求,还会怀疑他的目的。
老人沉思片刻,也只是微微地笑了笑,了然地点了点头。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爷子不是迂腐之人,当初宁先生和纪小姐爱得要死要活,天崩地裂,他也没有嫌弃宁先生一穷二白,考察过人品以后,也就没有反对他们在一起。
他家囡囡漂亮且优秀,能吸引到男孩子的关注也不奇怪,看来他真的老了,居然连少年人这点简单小心思都看不出来。
“我需要跟我老伴知会一声,那么,你先等等。”
两位老人没有为难他,倒是宁馨看到他的时候很诧异。
刚才拉着姥姥痛哭了一场,她已经开始接受,或许,自己是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这个事实。
或许不是“回到”,而是仍在记忆中,不过这个记忆是可以篡改的,也就和重生没什么差别了。
此刻看到陆洲的脸还是很吃惊。
少年的脸庞稚嫩而青涩,带着一种书卷气,他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身量却显得单薄,背后的大书包显得很笨重。
千禧年的人喜欢用“洋气”和“土气”来区分一个人的气质,照这么分,那么他无疑是“土气”的。
实在难以把他和多年后那个气宇轩昂,深沉广博,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宁馨爱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但那时,她是因为什么而爱上他的呢?
爱他英俊挺拔的外在,以及他身上那种令人心安的,不似同龄人的沉稳持重。
时光倒流二十年,她见过很多风景,如果说金钱和权力使人看起来伟岸,那么多年后的陆洲无疑比现在的陆洲更加迷人,曾经令她神魂颠倒的英俊挺拔的外在,以及超越同龄人的沉稳持重,目前看来,光芒确实是太微弱了,甚至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此时的陆洲虽然也出色,但那是学生年代的出色,根本不足以吸引她的视线。
如果他不是陆洲,那个和她有过多年恩怨纠葛的男人,那么走在街上她不会多看他一眼。
她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子打量着他。
陆洲并不喜欢她这种带着审视的眼神,好像在透过他观察着什么东西,那似乎是一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
他抿了抿唇,开口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陆洲。陆地的陆,绿洲的洲。”
宁馨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讶异于这个问题,片刻之后微微地笑了笑。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那么还是她主动问他名字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