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放任一切如同前世历史那般重演,但他却似乎致力于改变这一切。
比如,他主动要求抚养胡亥。
在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本以为他是打算杀了那个孩子的。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那么自然不可能放任胡亥再一次使秦二世而亡。若当真想要改变历史,杀了那个孩子无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他从来都只会做最正确的选择。
可他没有。
他真的留下了胡亥,真的如同对待亲生的弟弟一般好好疼爱,看向胡亥时的目光慈爱而温和。
我想,我当真是一点也不懂他的,他总是会以独特的方式出乎我的意料。
他开始步入朝堂,时常有出人意料的举动。他制止我那些上一世曾经犯过的错误,给予我上一次或者听过或者未曾听闻的建议。
我本如同上一世那般给他找了个儒生当老师,可他却并不似一个儒生,他的思想包容百家,有些思想甚至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哪里学来的。
他的威望在一点点建立,世人皆言公子扶苏有雄才大略,卓有远见,又宽以待人信人奋士,来日必为明主。
我还没死呢,他倒好,都成明主了。
在王室,这本着实不是什么好现象,我甚至应该因此而敲打震慑他。
而我没有这么做。
一来,倘若我身死,这天底下便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接替我的王位;二来,我知他对这王位实在毫无兴趣。
而重活一世,我对这王位其实也没有那么大兴趣了。千百年前的雄心壮志和意气风发早便已成过眼云烟,早已接受了秦二世而亡的结局之后,我甚至根本不觉得有什么特地去改变历史的必要。
改变了又能如何呢?不过也就是多传几世罢了。到头来,一个王朝终归还是要覆灭的,从来都没有例外。
所以,活着的时候做自己想做的事便罢,至于身后事,又与我何干。
但他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在致力于扭转这样的局面,他分析大秦严刑峻法的弊端并提出解决之道,却也不会如儒墨两家那般只讲究仁爱。他帮我整肃朝堂,亲贤臣远小人。他替胡亥求蒙毅为师,将胡亥教导成谦谦君子。他阻止我修阿房宫和骊山陵墓,劝说我减轻赋税、休养生息。
他所有的努力我都看在眼中,我深知他的建议都极有道理,但很多时候我便偏要一意孤行,兀自按着前世的进程走下去。
我其实对历史走向并没有什么执念,不过看他如此表现,所以故意想要逗弄他罢了。
事实证明,也许我做的这一切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至少,他看上去的确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他有了越来越多的喜乐悲欢,直至某一天,他主动抱住了我。
记忆中,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抱我,即使是幼时他努力想要扮演好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也只是会跑到我面前来眨着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声音软软地叫我父王。
他是从来不会同我任性撒娇的。
可他居然抱住了我,在他二十一岁的这一年。
而这个时候,我已经四十岁了,如果当真按照历史的进程,我还有不足十年便会命赴黄泉。
那一刻我忽然在想,他如此努力做的一切,除为了天下众生之外,是不是也为了我。
他不想我死。
我本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的,我本以为,我在他心底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就像他明明喜欢着张良,却仍旧放张良离开一般。他心底有我,却也终归会看着我死去的。
我本是这样以为的。
但在那个拥抱之中,我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个时候我忽然很想问一问他,对他而言我究竟算是什么。
我想,如果我真的问出口的话,他的回答定然不再是那句“儿臣是父王的儿子”了。
可若不是父子,那应该是什么呢?
我的心中冥冥之中有了一个答案,但我却未曾深想。
我知道我们两人之间有什么无形的存在正在发生变化,那种难以言喻的亲密开始于我们两人之间蔓延。
我很享受这种感觉,我们本应该如此。
我提出带着他一起东巡,而他也欣然应允。我甚至开始期待这一切,期待同他一同出游,看遍这个属于我们大秦的天下。
但我未曾想到这场东巡却成了改变一切的契机。
张良刺杀我这件事依旧发生了,我放任了这件事的发生,其实本是为了想看看他对于张良会是什么态度。
我知道,他是很喜欢张良的。
但当我随口提点了他一句,问他可知是谁策划了这一切时,他忽而便彻底想通了前因后果。
他懂得了我也如他一般知道历史,也明白了这么多年来我对他那么多的故意而为。
他斥我Cao纵他的人生,责我玩弄整个天下。
二十一年了,我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