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的中央资料库中,存放着从宇宙诞生起至今、数不尽看不完的资料数据,以地质纪年为单位,保留着核末日前,所有在这个水蓝星球上、存在过的物种记忆。
只需要熟悉某个工种的凡民,是没有时间去阅读和检索那些资料的,他们只是机械上运转的齿轮而已。伟大的钟表设计匠,没有义务去为一个齿轮,讲解时间的滴答声中、所蕴含的流逝美学。
但是不需要以劳动换取生存资源的贵族,则有大把的时间,自主地在那资料库中“淘金”。尤其是当塔外的世界一片荒芜,塔内的生活又是日复一日的无趣。
而作为贵族伴侣的候选人,针对奈尔族的教育,也并不落后许多。否则奈尔们,便真成了毫无共同语言的性-爱玩偶。
在伊佐斯的认知里,早在中古世纪以后就消失于外部世界的各种生物,譬如猫头鹰的鸣叫、海鸥的振翅、夏蝉的嗡鸣,对他来说都算不得陌生。因而当他看到小雪恩那段诱人的颈子,他头脑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是一只美丽却脆弱的天鹅。
可是有一种声音,却是伊佐斯和塔底的凡民,从未在耳间捕捉过的,那就是……
伊佐斯倏地坐起来,认真道:“什么声音?”
雪恩颤声说:“我也……不确定。但是好像……”他鼓起勇气吐出了那两个禁忌字眼:“好像是‘女性’。”
“什么?!”伊佐斯的耳道像是被地火烫着了,“你再说一遍!解释清楚点!”
在所有塔民的认知中,女性是早在塔建立之初时,就被赶进冰寒的荒野里自生自灭的族群。极端的社会环境需要极端的生存之道,在当时不管是否有过反对的声音,那个名词,都是早已被时间的荒漠,掩埋掉的烟尘。
自然,在伊佐斯的思维里,那个词汇也形同一个没有意义的概念。所以当听到雪恩提出来时,他差点惊得咬掉了舌头。
“我……我们奈尔基本上都看过,那些……塔不允许你们看的东西……”雪恩说着便脸红了。
他想起了他和乔格一起,昂着头,对着巨幕上出现的分娩情景,看得心惊rou跳。
那个女人张着腿,像野猪被架在火刑架上一样痛苦地嚎叫,人类文明的所有优雅和尊严,都在那颗血糊糊的脑袋,钻出裸-露的下-体时,变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为了不让纯种的“男性”塔民,感觉到对女性的同情和怜悯,这些声像素材,在塔内从来都是禁忌,就连伊佐斯都没有访问的权限。
可是塔要让奈尔们懂得感恩,想让他们体会到,新时代的科技赦免了他们多少分娩时、原本要承受的罪,让他们能做到一年三胎,即使怀着孕也能享受激烈的性-爱;体会到在生产时,能被无害的药物,抹去多少疼痛和不堪。
可观影的那一天,小雪恩并没有觉得感恩。他所感觉到的,反而是那位古老时代女性的伟大和坚韧,那甘愿付出一切、任由生命破体而出时的神圣感。那一幕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难忘至今。
他和乔格手握着手放在膝上,抱成一团,一眨不眨地看着,又是害怕,又是赞叹。十六岁的雪恩甚至想:如果我能生活在那样一个时代,遇上那样一个人,让我愿意为他吃那样大的苦头,说不定……也很幸福吧。
此刻,他把曾经的所见所闻同伊佐斯说了,但自然略去了那句天真的幻想。伊佐斯和所有骄傲自大的贵族一样,完全不值得自己为他生孩子,况且就算他曾梦想做“父亲”,难道他就可以么……
“你确定你没听错!”伊佐斯将掌,不由自主覆上了雪恩的肩头,头一回对那纤弱的肩骨,不含半点情欲地抓握。
“应该……不会错。那样痛苦的声音,任谁听过一次都忘不了!”雪恩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的面色惨白,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映着月光的惨淡。
难怪了。伊佐斯思忖道:那些从未听过女性声音的凡民,只会更将那尖细的声线,当做了怪物进餐前的示威。
*
一大早,放在枕畔的“鼓膜”方盒,就像突然被注入了激活指令般,“嘟——”的一声就活了过来。
伊佐斯猛睁开眼,像鱼一样跳起来:“鼓膜,立刻给我接能源官列瓦达!立刻,马上!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与他通上话!”
小雪恩也被惊醒了,默不作声地伏在主人的床尾听。
很快,通讯系统里,传来列瓦达如同黄油般滑耳的声音:“早上好啊,伊佐斯大人,昨天晚上睡得好么?如今大停电、哦不、是‘瓦索拉的祭祀仪式’已经结束了——托您的福,一切都很顺利!没人有怀疑,没人有异议。根据能源调查小组给我的汇报,塔内能源系统,已经恢复正常稳定。”
“Cao!”伊佐斯掰着关节,就差咬牙切齿了,“你说‘一切正常稳定’?我问你,昨天晚上发生在地底欧麦克lun五十六区的暴力事件怎么解释!嗯?你告诉我,那些在停电之后声称看见怪物,并且被怪物厮杀啃咬的凡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头的列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