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之心
第十五章
浮生大梦,仅三年。
浑然不悔,为此生。
悠悠天地蚍蜉声,世人不醒往受劳。
此乃,禁戏——《浮生梦三年》。
“子莘,浮生梦三年是甚啊?”
屋内传来的声音如平日里感到困惑时一般模样,似纯然的好奇询问。
伴着秋俞的话儿,仅仅最后一下,赵知周终是将满地落花拾整干净,她将扫帚归于原处,依旧是那神情凉淡的模样,踏着一地青砖来到屋内之人的身旁。
她微抿双唇,抽出被人不断翻阅的戏本,轻声说,“一出好戏而已。”
下一刻,女子便执着那泛黄的卷宗,背过身去至那竹柜之处,瞬间便藏于数本书卷之中。
秋俞瞧着女子仍旧扎在肘尖的袖摆,不动声色的笑笑。
那么讲究的一人,竟忘记了解下衣摆,子莘啊子莘,他不由暗叹,果然是他的子莘。
浮生梦三年,恰看仅是一出囫囵偷生梦三年,一梦醒来似往生的戏曲儿,可…那可是前朝太后专权,执政三年,差点儿就改了朝姓的真实故事儿所作。
可不是一出好戏?
赵知周转过身来的时候,一眼便是椅上之人摇头晃脑的琢磨着什么,最后他蓦然抬头,傻笑道,“没成想子莘也爱看戏。”
本是不想管那人白日所求,但既子莘亦爱看戏,那便去瞧瞧另外一处好戏罢。
于是他不待女子反应,兴冲冲跨步而来,执起女子的胳膊,央她,“如此,咱们今个去看戏吧。”
“正正好儿最近新来个戏班,听说是南方来的,唱得可有意思了,咱们…”
墨衣女子眉眼不动的瞅了瞅抓住她胳膊不放的蜜色手掌,耳边是他不停的叨叨声,她叹息般道,“非去不可?”
抓住她手的秋俞猛的点点头,眼巴巴瞅着她,一副答应不走的模样,深邃的眉眼具是期待的神色。
瞧他这般,赵知周侧过头去,屋外已然露出半牙的弯月,由于未全然暗下的天色而黯淡无光,她略显无奈的扯回自己的胳膊,率先踏步而去,清冷的嗓音随之飘来,“那便走吧。”
手下空落的触感让秋俞不适的在空中张张合合虚握几下,他瞧着女子毫不留情的转身,心中的不虞还未成型,女子话儿又将他捧回了天上。
他顿时喜笑颜开,哪有刚刚的可怜样子,他身高腿长,立时攥紧了拳头,几个跨步便同女子并肩而行,阍旎暮光中,隐约可闻爽朗的嗓音叽叽喳喳个不停,愈发远去。
两人并未坐马车出行,尚书府坐落幽僻,然四方房门贯通全然不同的几段街道,地段好极,无需费事。
仅半个时辰之后,弯月高悬于天际,夜色悄然而至,而赵知周眼前却是灯火通明,一派繁荣喧嚣。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蛮声喧达旦。
京都夜市,当真是千灯万火,皎若白日。
“子莘,你瞧。”秋俞扯了扯垂眸暗叹的女子,抬手一指,那高楼红袖便纷纷压进女子眸中,羗萧声动,钹鸣阵阵,随风时隐时现,捏着嗓子的腔调真真是千回百转,勾人心尖。
确是有些意思。
两人还未踏进阁内,极有眼色的堂奴便迎了上来,瞄着眼上下打量片刻,细细询问了几个要求,领着人到了僻静的小阁子之中,便乖觉的退下。
来得赶巧,压轴戏还未上场。
赵知周端坐于窗前,瞧着那长长的儒袖飞扬,台上戏子面庞艳丽至极,折腰,挽手,时笑,时哭,最后噔的一声,满堂漆黑。
冲天怒嚎之声从白幕之后炸然响起,噔噔噔,噔噔噔,那身段极好的戏子金甲批身,挥着几面黑底金秀的三角军旗,于万般雷霆之势下聚光而来。
“尔等,启不速速退了去。”
女子摩挲的手指蓦然停下,竟是庆源王之子——元赢。
秋俞就着仅台上的昏昧暗光,肆无忌惮的盯着身旁的女子,眼都不带眨的,心中嗤笑,还以为作甚,竟真是一出戏。
他懒得再分心给旁人,已然三日…不对,是四日未成见过她了,秋俞挠挠下巴,回想着上次如此久未曾与她相见是何时?
五感缺一则四达,女子独特的墨香在幽僻的暗色中缕缕飘入他的鼻尖,他不由皱皱鼻头,脑子骤然清明,竟还是上次春闺初试之时。
春闺初试,闭考三日。
便是这三四日都难捱得紧,若是以后…他猛的甩甩脑袋,动作大得晦暗中垂眸深思的女子都察觉了。
赵知周抬手拾起两人案几中间备好的茶盏,轻刮两下,举杯送往唇边,黑密睫羽阖下,掩下眸中异色。
没成想他身后之人,竟是元赢。
那个母亲裹尸沙场,父亲自尽而亡,幼妹京都为质,弃蓝装披金甲,十年护南方平安的稽浍郡主,元赢。
女子放下手中的瓷盏,于抬眼前暗忱,不过,倒是与这人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