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静静觑他一眼,倒总算是动了。
她像是具舍了rou身的魂魄,几步飘着过去,坐在餐桌前,食不知味地扒拉了几口饭菜,突然就深深低了头,将额头贴在深茶色的桌面上,似乎内心挣扎痛苦极了。
半晌后,她终于道:“我妈要和谷先生复婚。”
“我知道。”宋尧山捧着饭碗,夹了一口米饭塞入口中细细咀嚼后,咽了,这才放下饭碗,坦诚地对她道,“你外公和大姨今天来找过我了。”
他话音未落,谷陆璃就惊诧抬了头。
“他们也去看过你的父亲了,”宋尧山道,“想来,也见过你母亲了。”
谷陆璃脸上倏然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来,神态很古怪,像是那一瞬间,她已经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才正常了。
“哦。”她愣了很久,才吐出一个茫然的,“是嘛。”
宋尧山看着她,心里又酸又疼,他从西装裤子的口袋中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红到艳俗的天鹅绒首饰盒,他将那盒子“啪”一声打开,推到她面前。
那盒子里躺着一只裹着半圈镂空金箍的玉镯,谷陆璃两指捻着那镯子将其取出来,拿在手上,就着夕阳的余晖,小心转动着它。
那镯子材质并不名贵,普通翠绿的玉里裹了太多的云絮,浑浊得连光都透不过,值不了太多的样子,反而那小半圈金子瞧着还有些分量,成色也足,镂空的花似一朵富丽的牡丹。
“蓝田的玉吧?”谷陆璃轻轻嘲了一声,“蓝田街边随便就能买到的,十几年前我去那里看溶洞,门口就有老太太挑了竹竿挂了满满一排在买,十块一只,十五一对。”
“是啊,”宋尧山轻笑着道,“你外公也是在那里买的。”
谷陆璃愕然抬头,怔了一下又讽刺地笑,慢条斯理地说:“好像记起来了,有一年夏天的端午节他去的陕西蓝田,我那时貌似高三了?他买了一堆玉饰回来,吊坠给了男丁,玉镯给的女眷,只可惜啊,就没我跟我妈的。”
她说完又趴在桌上吃吃地笑,眼里无泪却蕴着无辜委屈。
“这个就是你的,你母亲的那只——已经碎了,拼不回来了。”宋尧山微微低沉着嗓音说,“他给你们买了,只是不好意思给。”
谷陆璃抬眸,眼神恍惚而不解。
“上了年纪的人,都嗜钱如命,家里人口又多,太贵重的东西,他也舍不得买了。”宋尧山像是在讲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嗓音始终温温柔柔的,“再后来,他一直在找机会给你们,只是等啊等,等啊等,他怎么也拉不下那个脸。直到有一天他想,你总是要结婚的,等到你带着喜欢的人去见他的时候,他就能找到借口,把镯子给你们。”
“但可惜的是,他没等到你来,你就已经嫁了。”宋尧山轻笑了一声,指着那谷陆璃手上的镯子说,“他一气之下,就把准备给你和你母亲的那只全摔在了地上。”
“我想那个场面,可能就跟你那天摔手机一样。”他又笑着说,“你们两个暴脾气啊,还真有点儿像。”
“再后来,”宋尧山顿了一下,凝着谷陆璃虚茫的双眼,继续道,“他又舍不得了,一只镯子已经碎得捡不起来,可另外一只却只是断成了两半,他把断了的那只让人接了金子又续好,放回了盒子里。”
“他说,你与你母亲就像这一对玉镯,你摔一下,只不过就断了,融了金子把断处一接,打外人眼里瞧着,反倒是更加值钱的一只金镶玉,可你母亲不一样,她摔一下,就碎了。”
“所以,他讨厌你母亲太脆弱,也讨厌你太坚强,因为你的强硬很像他,他害怕你有一天会像他自己一样,反过来欺负她,以为她好的名义伤害她。你是他的镜子,是他不敢直视的自己,也是他的担忧与恐惧。”
“他说,他后悔自己放手太早了,让你母亲碎得再也拾不起来,他原以为放手放得早了,能让她被迫长大,却不想他放得太早了。他错了。”
“而你,阿璃啊,你又放得太晚了,你的不放手,最终也成了伤害。”宋尧山的故事总算到了尽头,他凝着谷陆璃,眼里也蕴了浅浅泪光与满满的疼惜,“外公说,你不能牵着她的手过一辈子,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愿意困在她的过去、她所谓的爱情里,将碎了的自己重新拾起来,求仁得仁,也算是好事,而你,”宋尧山起身,将倏然就静静淌了泪的谷陆璃抱在温热的胸腹间,摸着她的头说,“放手吧,你放了她自由,你也就自由了。”&&&&&&&&&&&&&&&&&&&&&&&&
☆、天涯海角
八月十七,农历七月初七, 七夕, 星期五, 初秋,晴。
黎明,天还未大亮, 民政局门前就排了长龙, 俱是一对对的新人在等着结婚领证。
门一开, 第一对登记的便是谷先生与陆女士。
谷陆璃与谷志飞等在喧嚣的人chao外, 寻了处安静的拐角靠墙站着, 两手抱在胸前,两眼直愣愣望着前方, 姿势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