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热
嘉鱼院被王府忘了,今日短了吃食,明日底下的杂役婆子充起大爷迎着春光晒太阳,不去做工。
翠薇气道:“狗眼看人低,呸。”
王妃给的丫鬟里有她,丫头自觉和春桃有些关系,很是亲近。
春桃不在意,她不自称夫人,更不摆架子,没人送吃的就自己做,在院子里收拾出个小菜园,种上蔬菜瓜果,凡事亲力亲为,翠薇说背后婆子嚼舌根,称她天生丫鬟命。
“说的不错。”月如钩,春桃开着窗嗅着窗外隐约传来的花香,对着烛光缝衣裳,橙黄烛光里巴掌大的小脸泛着柔和的蜜意,这一刻才叫人恍然她也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少女。
翠薇恨铁不成钢:“都说了!要下人去缝!哪有主子自己缝衣裳的道理!不对!”她抱怨道:“就没个送新服的!”
春桃叹口气:“王爷可说要纳我为妾?”
“没……”
“事实上,我还是个丫鬟,王妃捏着我的卖身契,只是把嘉鱼院给我住了又给了些下人……可我还是个丫鬟。”
翠薇没了脾气,嘟囔道:“王爷说不定会来咱院……今日好不容易回了府,在前院宴请客人……”
前几日的梦清晰留在脑内,春桃脸一红,不留神扎破了手指,随即收敛心神道:“去也该去王妃那。”
“夫人不知道……”翠薇嘴快,话一出口急忙打住话头没往下说,灿灿一笑,转移话题道:“王爷这次真领了差事。”
见春桃嗤笑,翠薇道:“奴婢的爹是虞相府上的管事,什么事儿不知道?下人里的包打听,别人想听奴婢也不说……”
又道:“但这事儿宣朝上下都传遍了,夫人您在深闺里不知道,圣上要修运河连通南北,还要重修长城抵朔金,各地村子每户都要出男丁,没有男丁的符合条件的女丁也要……”
话没说完,春桃一惊,打断道:“又要修?”
记得还是宣德九年,德文帝在世,女帝还是皇后的时候便修过一次,那次扯出惊天的贪污大案,几大世家权贵,除少数几家外,被连根拔起掀了个底朝天,那时官场人人自危,下狱问斩者无数,刽子手的刀都起了卷,好事者编了顺口溜
“四品死一片,三品不算头,二品的脑袋腰上挂,一品的老爷头不够。”
如今权倾朝野的虞家便自那时崛起,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先帝去后,女帝以皇子年幼为由摄政再称帝,虞家老爷子执相权,成为宣朝心照不宣的夜帝。
十几年过去,当年惨烈的那一幕又要上演?
“可不是!”
家在京城没少听过当年腥风血雨的小丫头也戚戚然道:“这倒霉差事落在王爷头上了!”
“圣上自有考虑,这事哪是我们这些奴婢能议论的?”春桃收了情绪,淡然出口。
翠薇盯着春桃一阵看:“夫人,有时候真觉得您像个老学究,会抱着书之乎者也——那种。”
春桃抿唇一笑,并不答话,她心中明白为何圣上选了晏王,这烫手山芋的差事做好无功,做坏了掉脑袋,对掌事的要求颇高,要能压得住各路官员,也能承接民间的怨恨……
王爷身为宣朝谢氏皇族正统,又背靠虞家,身份尊贵却又无实权,做好做坏无所谓,能压得住场子也能保住脑袋,享尽荣华富贵也不会刻意贪墨这次的银子,平日所为荒诞不羁,民间早有恶名,虱子多了不怕咬,百姓的怨气再多些也熏不着王爷,实在是上上人选。
明月星河一盏灯,春桃边缝衣裳边听翠薇继续八卦,王妃送她两个贴身丫鬟,一个翠薇,还有个叫环儿,也是个小丫头,近日神出鬼没是因为她找王妃签了命契。
圣上当初禁奴隶买卖本是好事,施行起来颇有成效,实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没有卖身契还有命契,命契打着双方自愿签订的名头在各府流传,条款繁多,还能自行增删,在春桃看来比奴隶的卖身契还要Yin毒。
她蹙眉道:“环儿怎么如此想不开?”
翠薇道:“还是征壮丁的事,她家兄长前些日子刚娶亲,老父身体又年迈病弱,征丁征到她家里,哪个去都不是,她父亲求到她这,要钱……五十两一个护身符,能保丁,她可不得卖身?”
春桃停了针线,盯着烛火,翠薇看见她的神情,不知为何打了个激灵,赶忙别开眼。
屋内响起春桃清脆的声音:“五十两,明码标价的护身符,王爷知不知道这事?这些官员不怕再掉脑袋?”
翠薇声音低了,不敢看夫人,也看向烛火不以为然道:“奴婢哪知道王爷知不知道?只是此事也算寻常,这些年不比当年,五十两还是环儿老家偏僻,要得少了,京郊城外各村少说一家百八十两,去年收成又不好,奴婢表姐三人都签了命契,才凑足数给表叔买了。”
屋内一阵静默,春桃剪了灯芯让屋内更亮堂些,看着缝一半的裙裳和指尖干涸的殷红,只觉处处不顺意,心梗气梗,一腔血冷。
宣朝这些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