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无数次表达我不吃生食,并且表示感谢之后,人鱼懊恼地垂下了头。他呆呆地看了我许久,终于又一头扎进了水里,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我大概是终于惹恼了他。
我走到蚌壳前,弯腰坐下。天越来越暗了,我知道每呆多一分,我的生存希望便渺茫一分,可我却无可奈何。那汪潭水看上去不深,但下面的水路却不知道有多长。我思索许久终于打定主意,如果明天还没有任何出去的希望,我便要在体力耗尽之前,在潭水的底部一搏生路。
我在蚌壳做的床上躺了许久,几乎久到叫我崩溃,潭水又有了响动。
还是那尾人鱼。
我有些讶异。
他抱着一些包装完好,花里胡哨的人类零食爬上岸,用鱼尾笨重地朝我挪来。我几乎是愣在了原地,在他将要摔倒时才回过神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才避免了惨剧发生。
他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半晌他才抬头看看我,然后亲昵地用脸蹭蹭我的肩膀,把怀里的零食一股脑塞给我。他的眼神亮晶晶的,似乎在等待着我的夸奖。
我摸摸他的头,然后开始审视他带上来的这些食物。大多是一些包装上印着千奇百怪字体的膨化食品,也不乏有大天朝出品的自热小火锅,还有一些瓶装淡水。天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我看着眼前熟悉的方块字,一时间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几乎狂热地忘乎所以,肢体下意识做出了行动:我搂过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三口才罢休,一边兴奋地叫道:“你真的太棒了!”
等到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是瞬间,我石化在原地。我不知道人鱼的习性是怎么样的,至少我知道,我的待人作风似乎被异域的开放风情同化得太厉害了,再不改正恐怕要闹出事来。
我看向他,心里有些愧疚。他靠在我怀里,低着头,月光影绰,让我几近看不清他的神态。我忙不动声色地将人推开,安抚性地拍拍他的头。
罢了,至少吃食是解决了,我也不必明天就冒险下潭,应该可以多留几日。
……
后来的几天,我每日醒来,都会有一大堆形形色色的人类零食置于枕边,却再也没有看见过他的身影,只有水潭与蚌壳连接的那条长而干的水痕,向我一遍遍诉说它主人的到来。
这日狂风阵阵,乌云蔽日,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天气,我往日借助太阳方位确定时间的方法也随之失效。失去了阳光的庇护,时间在我眼里好似被无数倍拉长,叫我饱受折磨。而那条人鱼也不知所踪,我隐隐担心起来。
狂躁的海风穿过石壁上破烂的洞口,发出呜呜的叫声,在黑暗无光的此时显得尤为恐怖。我怀里抱着那条柔软的绡纱,一边期待潭水中能忽然浮现出那个人鱼的身影。
等到暴雨渐停,乌云退散,黯淡的月光透过洞口洒进来,我也终于看到了那尾人鱼。他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发惨白,咿呀地朝我无助呻yin道,我注意到他神色痛苦。
我于是连忙跑过去,将他从潭中抱出来,借助几日前他为我找的到的打火机,清楚地看到他那条漂亮瑰丽的鱼尾上,缠着一大片渔网与钢丝的残骸。那些东西几乎完全陷进了他的rou里。
我赶紧在一旁点上一堆干海藻火,转身用手抚上他的尾端。他好似不太愿意让我抚摸他的鱼尾,懒懒地拍了几下尾巴后,或许没了力气,也就只好随我动作了。
我力求小心而细致地将那些残忍的东西剥离他。渔网与钢丝带着人鱼的血rou,被我一点点清理出去。我有些心疼地看着这条美丽的鱼尾,奈何我身边没有外伤药,除了清理我也做不得其他事情。
人鱼的恢复力似乎非常好,在我将东西都清干净之后,他的伤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虽然没有直接恢复如初的恐怖速度,但那么大一个口子,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停下了流血,结起暗色的痂。我想起他腰背处留下的巨大伤痕,不由得开始神游天外。
他这时支棱身体坐起来,双手抱住我的手臂,身体紧紧贴住我。火光的映衬下,他的脸似乎有些绯红。
我吓了一跳,心道这实在是亲密过头了,可我又有些不忍心推开他,只好由着他这样,将鱼拉在蚌壳床上,一并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醒来,仍是不见那条人鱼的身影。我呆坐在床上许久,忽然潭中冒起了无数小水泡,我目光望过去,就看到那尾人鱼傻笑着跃起来,似乎在向我表演着什么水上芭蕾。他长发上披着一层绡纱,绡纱两头用珍珠定在他的耳边。在他跃起来的一瞬,我看到他尾巴上别着一排又大又圆润、光泽饱满的大珍珠。
他跳完水上芭蕾,便走上岸来,还是那样笨拙地挪动自己的尾巴,一点点地靠近我,终于是坐在了我身旁。正当我疑惑他要做什么时,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红着脸将那条漂亮的海蓝尾巴翘到我腿上,然后从脖子上取下一条华贵的珍珠项链递给我,而那条项链的最中间挂着一片蓝色的缤纷鱼鳞。
他的脸酡红,咿咿呀呀地向我说着一些意味不明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