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可能是个强迫症,讨厌一切多余的东西。
像张强兄妹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多余的,自然一生都尝不到幸福这个词的滋味。
人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下来。
他们生下来身上就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当重男轻女的父亲举着他,大笑喊道自家有后的时候,他发现小男孩的小叽叽下面有一朵小花。当他的母亲用最后的力气生下他的妹妹时,他们看见那个小女孩身体上多了不该出现的小小凸起。
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见,就像他身上那朵隐秘的花一样。但这都改变不了兄妹俩是双性人的事实。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毕竟第二性特征发育不是很完全,平时一看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只要及时手术,他们还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惜,那对父母遗弃了他。
可能是因为生活过于艰苦,他们没有能力为这对儿女提供资金去做手术。可能是因为思想迷信,他们认为这是不祥之兆。
总之,当他第一次睁开眼看向这个世界时,看见的是父母离去的背影。
背着风雪急匆匆离去,一点都不留愧疚。
那时他跟妹妹躺在一个铺着薄棉毯的纸盒箱里,寒冬凛冽的风吹得他瑟瑟发抖,唯一能给他提供一丝丝温暖的就是身旁的妹妹。
这仅有的属于血rou之躯的热让他无意识地靠去,希望得到些许温暖。他妹妹也是如此。
人生早就在这一刻注定。
他们注定流浪漂泊,没有常人那样的家。也注定兄妹俩相依为命,倚靠在一起相互温暖着彼此。
可那又能怎样呢?
他们太弱小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两个孩子缩在一起得到的温暖几乎就是一瞬,就被风吹灭。
孩子们聚在一起哆哆嗦嗦,终于嘴一扁,发出婴儿特有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是雪后的一个夜,寂静无声,白雪掺杂着月光。
凄厉的哭声划破长空,像是发情的野猫一样惹人心烦。
万幸那对父母还有点良心,把他们放在一家孤儿院的门口。
孤儿院留守的老院长听见哭声,立马套上衣服,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开门走出,将兄妹俩带进屋。
在那里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甚至天天被同龄人小孩欺负,嘲笑辱骂。但至少有一个地方遮风避雨。
两个小孩子像一对小麻雀一样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等待着长大,飞走。
老院长怜惜他们的不幸,尽可能对他们好,还找好心人给他们筹钱做手术。
医生说他们多余的性器官发育不完全,只要青春期之前及时割掉,基本不会影响以后的生活。
但这世界上好心人太少,需要帮助的人太多,这个钱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有筹齐。
其实张强不想离开的。
人都是恋旧的,更何况那里是他们生下来就住的地方。
可是人的恶是天生的,就算是最单纯的小孩子也有难以置信的恶。
他们的理由很单纯,就是觉得好玩。
兄妹俩的特殊是每个敏感的小孩子都能感受到的。毕竟只有他们是单独洗澡的,连脱衣服都不跟他们一起。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笑着骂他们是怪物。
把毛毛虫放进他们的床上,把鼻涕挤进他们的饭里,亦或是捉弄嘲笑,甚至是没有理由的打架都能给他们带来快乐,还有一种战胜怪物的自豪感。
那个年代的人都很保守,都带着有色眼镜看问题。面对这些欺凌,孤儿院的大人们只当是小孩子间的打闹。时间一长,连安慰兄妹俩都懒得安慰,只是眼睛向上一翻,埋怨他们不懂事,又给大人找麻烦。
就算如此,兄妹俩也是不想离开的。
年幼的哥哥安慰妹妹时自己也是眼泪汪汪的。他觉得委屈,可还是要忍着。
虽然年纪很小,但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明白“自己是哥哥,自己要保护自己的妹妹”这件事。
有什么苦自己吃就可以,不能让妹妹知道。
兄妹俩一直在忍,相互擦泪的忍。
当妹妹被人推进冬天未完全冻住的人工湖后烧坏脑子,一直在忍的他终于忍不了。在某一个夜里背着妹妹出走。
那也是个雪夜,就像他们来的时候那样。
走的时候不顾身后,没有任何留念。
张强推开门进屋的时候,张安琪正慌慌忙忙看电视。还怕他看出端详,故意用眼睛瞟他,观察着张强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