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叁章 捧梅兰
常燕衡有个洋人朋友,名唤约翰逊,当年在英国留学相交,此趟专为内陆航运利权谈判而来。
经时数日,一切终尘埃落定,在其即启程离沪之际,邀他来大世界同乐。
常燕衡是而不拒。
黄凤鸣原就要捧梅兰这个新角儿,下了不少帖子请达官显贵来捧场,有回应的却寥寥,一对新人无大兴趣,二碍小金宝的颜面。
正发愁间却接此报讯,哪敢怠慢,特留专席,请小金宝陪侍,又计上心头,把消息有意无意四处播散,那些个趋炎附势想攀附的官商客,原不来的也定要来了。
闹闹堂堂的挤满一厅,坐无虚席,歌舞生平。
常燕衡见此阵仗,朝迎来的黄凤鸣看了眼,晓他泄了消息,心底不喜却也不露声色,只淡道:“黄老板生意兴隆,不过奉你一句,君子爱财应取之有道,歪门斜径走多了,总会撞到凶煞,到那时再后悔已惘然。”
黄凤鸣额起薄汗,知这常二爷城府极深,话里警告意味重,遂叠声陪笑:“常先生金玉良言定当谨记。”又悄给小金宝横眼睛,小金宝解气,佯装不知,抿嘴笑着上前见礼,常燕衡未多表示,从她身前走过,择位而坐,小金宝一步紧随,约翰逊耸耸肩膀让她先走,再坐其身侧。
桌上蜜饯坚果、茶饼鲜果一碟一碟,各味茶饮一壶一壶,摆得满满当当。
不时有人至他跟前作礼寒暄,哪怕是打个招呼混个脸熟亦好。
小金宝与约翰逊谈笑风声着,拣只苹果用刀削皮,她这种交际手段最娴熟,把皮削得一卷一卷似波浪不断,再拇指中指捏着两端蒂脐,殷勤勤送到他的嘴边。
冯栀抿唇收回视线, 戏台上五六女孩子已跳得气喘吁吁,结束时一个大劈叉,白光光的两条长腿撇成一字,私处是个暗影的倒三角,模模糊糊又似清清楚楚,全考男人的眼力。
她坐在角落,能看见最边上女孩儿圆弧的屁股,不由红了脸,环扫四围的爷们,包括苑芳皆瞪直了眼,不自主往常二爷那里瞄,竟也看得津津有味。
萨克斯风轻快明媚的响起,冯栀看见月梅从阖紧的墨绿镶金纹帷子里走出,她穿件裹身银白闪亮的无袖旗袍,元宝领高锁下巴尖儿,梅花盘扣带点粉红,窄窄的袍摆遮不住白嫩腿儿的纤长曲线,她乌黑发拢在脑后,鬓边簪只大红玫瑰花,脂粉薄施,露出天然艳丽的俏脸一张,唱着梅兰梅兰我爱你,你像兰花着人迷。
她先时还有些拘束,很快就放松下来,随着音乐边打拍边扭动腰tun,扭得委实妖而不俗,挟揉着年轻女孩儿特有的憨媚,倒像从湖里刚打捞上的一尾银鱼,新鲜不驯服,活蹦乱跳的摇头摆尾,勾引的男人垂涎欲滴,只想上前把她摁住,刮鳞剔骨吃她的rou。
冯栀觉得月梅美极了,简直像换了个人般,心底又紧张又激动,恰与她投来的目光相碰,顿时热血沸腾,索性站起身拼命鼓掌。
常燕衡镇定自若的抚开小金宝爬上自己大腿的纤指,听得稀稀落落掌声,不经意望去一眼,收回目光,想想再一眼,略思忖,他取出玳瑁金边眼镜戴上,渐蹙起浓眉,手心交阖,慢慢地鼓掌,一下、两下......旁人见他有此动作,也连忙附和,顿时掌声大起,如鼓擂动,似波惊涌,各爷们的长随早备好花篮,只等看眼色行事,见此阵仗,络绎不绝的奔到台沿送篮子,场面十分地暄腾。
梅兰要红了!
小金宝心底终是渗透酸意,嘴里道:“常先生能来给梅兰捧场,是她修来的福气,我那会初登台可怜,怎就没遇到像您这样的贵人......”侧首间话音顿住,旁边座上不知何时没了人。
冯栀和苑芳告别,还是不惯在这里久待,她朝旋转门的方向走,斜眼瞟见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隐在楼梯下和个男人接吻,有只手正钻进裙衩里鼓捣,来来往往竟是视若无睹。哪里敢再多看,连奔带跑的出了玻璃门,一股子微凉的晚风吹过她发热的面颊,顿时长舒口气,路边玉兰花形街灯白惨惨的,对面电车响着铃要进站。
左右无车过,冯栀正要抬步,身后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胳臂,吃惊的回头,不是旁人,正是常燕衡。
“二老爷怎在这里?”她假模假势地问,眼皮跳了跳。
一撒谎眼皮就跳!原来她也知道他在这里,胆子是愈发的大!常燕衡没多说甚麽,福安打开车门,他把她带进车内。
车慢腾腾地边停边挪,南京路就是这样,永远拥堵不堪,特别是黄昏入夜时。
冯栀偷瞧他带着眼镜,更显出儒雅之气,常燕衡平时极少戴眼镜,他倒不愿显得太过儒雅。
“二老爷戴眼镜好看。”冯栀拍马屁,他此时有些不好相处的样子,虽然他看上去与平常无异。
“戴眼镜不为好看。”常燕衡淡道:“是为看得清,望得远!”
冯栀“哦”了一声,想想说:“二老爷不忙麽?把我放到前面电车站罢,我正可以乘电车回去。”
“我现在一点都不忙!”常燕衡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