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荔去了很多地方。他见到了很多的人,也遇到了很多的事。
他看到了更多比他还不幸的人,过着各式各样复杂的生活。有无尽的磨难,也有无穷的危险,在世界的各个夹缝与角落之处,没有被上天偏爱的人,仍在挣扎着求存。
有穷困潦倒的人,有末路穷途的人,有历尽艰辛的人,有苍老不堪的人。又或者,他们不能再被称作“神人”,而是活在底层,无数卑微无用的尘埃中的一粒而已。在神与血的权柄之下,他们只是无数奠基者中,被埋掉而没有姓名的祭品而已。
有人想要推翻这种严酷的等级,有人想要突破这种绝望的囚笼,但终究因为力量的失衡,倒下在泥泞中。只有等一代又一代后来者的尸体,覆盖在先辈的残躯上。
姜荔帮了一些人,也救了一些人,他教会了一些人如何生存,也有了一些人记住了他。有人记得他的形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但更多的人,记得他做过的事。他又有了很多的学生,他的学生,又会有更多的学生,学生的学生,会有更多的创造和突破。
在始祖之地时,姒洹告诉了他神碑上记述的故事。姜荔曾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却渐渐感觉到了,也许,这就是一种使命存在。他被迫剥离了生命最重要的存在,却意外获得了,一种全新的体验。
神对人类的宠爱渐渐离去了,就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终究会离开父母的手臂。他走得不稳,走路跌倒,但终究自己站起来,不再陷于蒙昧和混沌之中。
神性的部分,渐渐从人的身上剥离,就像人渐渐消失的长尾;但人性的部分,却在逐渐凸显。没有了神赐予的力量,只能依靠人类自己,披襟斩棘,艰难求存。再也没有累世的血亲结合,维持日渐稀薄的血统;再也没有残酷的镇压献祭,取悦至高无上的神明。
也许很久之后,会有人惊叹,远古人类所崇拜的蒙昧神灵。他们的形象是多么的离奇古怪。他们却忘记了,曾经有过的真实故事。有人用火种点亮了前路,而所有的战火与硝烟,都最终归于平淡。
姜荔走了不少地方,有时候也会遇到些麻烦。但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少则一两天,多着三四天,总会自己解决。姜荔有时感觉到了,也许是有人在跟着他。但既然别人没有显露出来,他也不会主动去揭露。
有时,荔也会觉得累了。他会取一壶酒,独自坐在水边,自饮。有时他会喝上一夜,和着星月晚风,渐渐睡去。清晨醒来,身上总会披着一件衣服。
但有时,他也会做几个奇怪的春梦。然后,姜荔就不喝酒了。
有一次,姜荔遇上了几个闹事的妫族人。他们正在抓捕别族的平民,作为试毒的材料。被捆成一串的平民绝望地扑倒在地上,满面尘土,等待着被带回去作为验毒的祭品。姜荔出手救了他们,自然和那几个妫族人发生了冲突。妫族人的手段颇为Yin毒,他们的全身上下都带着毒素,尤其利齿和尖爪,一划就是一道黑色的血痕。姜荔和妫族人缠斗起来,几次差点被那紫色的蛇尾碰倒,被带毒的鳞片刮蹭。姜荔虽然灵巧,但妫族人的技巧也很丰富,一次,姜荔终究没有躲过,那紫黑色的爪子一下子抓向了他的手臂。
就在妫族人的利爪要抓向姜荔时,却像是忽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挡了一下,只见坚冰顺着他的手臂往上蔓延,阻拦了毒素的释放。妫族人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其他几个妫族人,也遭受到了同样的攻击。他们抵抗了一会儿,见来了帮手,就干脆利落的放弃逃走了。
姜荔见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人,他戴着面具,身手利落,击退了妫族人之后就想悄悄隐去。姜荔却突然来了兴趣,他知道这多半就是之前一直跟着他的人,或者说之一。他扯住那人的手臂,说:“既然来了,不多呆一下就走?”
那人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留下来,姜荔却趁这个机会,一下子扯下了他的面具。姜荔动作很快,那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姜荔看见了一张脸——姒光。
“竟然是你。”姜荔有点惊讶。
姒光见已经无法掩饰,索性直视姜荔说说:“是我。”
“只有你吗?”姜荔问。
姒光顿一顿,他不知道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他还是说:“只有我。”
姜荔哼了一声,见姒光还拿着面具直挺挺地站着,就说:“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吧,陪我一会儿。”
他不信旁边没有其他人。
既然姜荔说让他留下来,姒光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乖乖地跟在姜荔身后。姜荔这大半年来行踪不定,有时露宿野地,有时也经过人类的城镇。他居无定所,想到哪走到哪,做的事情也是随心顺意,兴之所至,便随意出手。既然见到了姒光,他也觉得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其他的人类了,便寻了个附近的城池,找了家酒肆坐下。
自从喝酒后常做一些奇怪的梦,姜荔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喝酒了。离开了姒族之后,他似乎染上了酒瘾,尤其嗜好烈酒。许是醉生梦死,能够让他获得超脱。
他们坐在路旁,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