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建立在徐文祖是唯物主义死亡的基础之上,即死了就是没有了,是空是无是不存在)
1.
城郊的一处桥洞下,尹宗佑抱着笔记本电脑蜷缩在薄薄的一层稻草垛上。
自从出院后他四处打听,方从苏巡警那里知晓徐文祖因无父无母,骨灰无人认领,被就近埋在首尔城郊的一处荒山上。大叔的手链、骨灰和他最完美的作品理应在一起,尹宗佑浑浑噩噩地想着,于是如行尸走rou一般,他抱着电脑一路飘到这里。
今天是尹宗佑睡在桥洞下的第33天。这三十三天里除了体力不支时回桥下铺的稻草垛上迷瞪一会儿,其余时间他都在山上寻找徐文祖的坟墓,饿了便摘些秋梨野柿果腹。一个多月的饥寒交迫消耗了他脸上最后一点软嘟嘟的婴儿肥,身上玫瑰粉的T恤也已脏污失色。在萧瑟的初秋里,他彻底成了一只孱弱伶仃的脏兔子。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3是尹宗佑的幸运数字,他在伊甸考试院303室遇见了大叔,同样地,他也在来到这里的第33天找到了大叔的坟墓——小小的一颗坟包,掩在枯败的野草之下,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尹宗佑轻抚着坟包微微笑着,然后摘下腕子上的齿链放在一片干净的枯黄落叶上,动手掘起这一抔黄土。
大叔,我来带你回家了。
2.
尹宗佑找到了徐文祖的骨灰后,便携着骨灰盒子和电脑摸黑越过警戒线潜进了他的家——伊甸考试院303室。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在距离那个混乱且血腥的夜晚之后的第一百天,尹宗佑完美地为自己的身体创造出一个新主人——徐文祖。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令人开心了。这句话对徐文祖和尹宗佑都适用。于是徐文祖建议尹宗佑煮两包泡面庆祝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再来一份生拌牛rou就更不错了。尹宗佑圆溜溜的兔子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蹦蹦跳跳地摸黑去了便利店,顺便带回来了两听啤酒。
是夜,伊甸考试院三楼氤氲着浓郁喷香的泡面风味,一位面容温顺、神色平和的男生正在料理台前拿一双筷子搅和一口掉了耳朵的破锅。这里依旧维持着三个多多月前的案发场面,是一处连虫儿都不愿涉足的脏污之处,因此这里的夜是静谧而温馨的。燃气燃烧的噼啪声和面汤沸腾的咕噜声便是撕裂夜幕的利刃,哦不,如果仔细听的话,还有细不可闻的、叮当作响的清脆声音——那是男孩皓白腕子上的一串饰品,在幽蓝火焰的映射下,是一串跳跃的心。
“亲爱的,吃了这顿饭你就离开这里吧,回釜山去,回到妈妈身边去,或者….我想智恩也还是爱你的。”
“大叔忘了吗?我是您最完美的作品,您属于这里,我作为附属品当然也属于这里。”
“可这里不久就要被爆破拆迁了,你知道的,我总是想让你活的……”
“大叔真是记性不好,您摧毁我然后重塑我,我杀掉您然后孕育您,我们互相亏欠,这次我不会听大叔的话了呢。”
如漆的夜里,一只兔子在灶台前自言自语。
3.
除了徐文祖偶尔促狭地逼尹宗佑吃生拌牛rou外,他们之间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很平和,尹宗佑坐在电脑前写小说,徐文祖总是能给他很多建议。譬如变态牙医不喜欢吃流泪猫猫头,譬如303的小兔子PPT其实做得很好,譬如这串齿链上最小的一颗其实是变态牙医的ru牙,譬如……
“真的假的呀大叔,您可不要骗我哟!”小兔子羞得耳尖微红,捂着嘴巴软软地笑。
“大叔什么时候骗过亲爱的呢?大叔可是整个伊甸考试院唯一的好人哦。”
小兔子佯装恼怒,闭上眼转过头不理对方。
“大叔没有说你是坏人的意思哦。我们俩灵魂共生,当然是一样的好人。”
4.
在拆迁队来安装爆破工程的前一天,尹宗佑的小说初稿也完成了。没有时间润色,也没有读者欣赏,这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故事——存在一个小小的U盘里,轻若鸿毛。
在倒数的十几个小时里,尹宗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叔,帮我拔一颗牙吧。”尹宗佑晃了晃皓白的腕子笑得很甜。
“没有麻醉剂,很痛的。”
“我不怕痛的大叔。我想和您在一起,牙齿挨着牙齿,骨灰掺着骨灰。”
新拔的牙并未经过打磨抛光,只是用废铁丝钻了个粗糙的孔,堪堪能穿在链子上,看起来不甚美观。不过尹宗佑很满意,28岁的恒齿和12岁的ru齿跨越山河岁月紧挨在一起,如同两个紧凑的灵魂。
5.
为了防止安装爆破雷管的工人发现他们,尹宗佑麻溜地躲到床底下,左手腕子上是一串齿链,右手攥着一枚小小的U盘,身体里还承载着另一个灵魂。一切都完美无缺了,尹宗佑微微吐了口气,是一种欲望满足后的疲惫感。
轰鸣与热浪之中,尹宗佑将脸颊凑在齿链上缠绵地摩挲着,撒娇呢喃道:“大叔,其实牙齿有点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