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与盛怒逼至眼前,她都能将三分真七分假掺着几分惹人怜爱的意味给他喂下去,游刃有余地将危险化为乌有。
但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逼得她哭出来,她再不肯看他一眼,死盯着地,自顾自地抹眼泪。
良久,听得一声长叹。
“因为我怕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这几个时辰能和你独自相处了。”
许是因为光线昏暗,他的口吻听上去格外的沉。
一直以来,她都并不知晓他的心意,至少是不确定他的心意,他自己却一直清楚得很。
所以从温泉将她救出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直接将她送回行宫,只是私心打败了他,跟他说:抓住这个机会。
就这一个机会,借着躲避猛兽将她带远些,和她独自待一会儿。
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阿姒。”他将鞋放在她身边,抬手抚过她的脸。
他从来没带着这样的深情碰过她。
儿时他倒曾不止一次地趁她不备往她脸上抹一弧墨汁,作为她坏脾气的报复——若那时他就能知道有朝一日他们会走到这样不可逆转的境地,他大概连在抹墨汁时都会温柔一点。
夏云姒的心扑扑跳着,怔然和他对视,没再有任何不快,更没有抗拒。
他说得对,他们可能这辈子也就只有这片刻的独处时光了。
于是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直至他收了手,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夏云姒又独坐在石头上木了会儿,长吁出一口气来。
踩上鞋子,她也走向洞外,走向那团明亮的篝火。
“明义。”她唤了声,他没回头:“嗯?”
她抿一抿唇,声音重新变得冷静:“我正有大事要办,成与不成,或许关乎我们两个往后的半生,你肯帮我么?”
这回,他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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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所在的狭小院落,皇帝已在后头被毁做一团的房中枯坐了三个时辰,却无人敢劝上一句。
在皇帝跟前放着的,是舒贵妃沾了血的寝衣。
三个时辰前,急禀传入行宫,皇帝扔下一切政务匆匆赶来,试图阻挡的覃西王还因此挨了迎面一拳。
但赶来时终是为时已晚,守在院外的十余个侍卫或死或伤,断手断臂在外头散了一地。
熊已经不见了,但舒贵妃也不见了。有人禀说看到徐将军救了舒贵妃走、当时在外撞门的宫人们也说听到似乎有人闯来救人,皇帝的面色才又缓和了些。
而后自是散了人出去搜,之后,便是足足三个时辰。
每个人都眼看着皇帝的面色一分比一分沉了下来。确实,虽说有徐将军护着,听来似乎安全了些。可这毕竟已是深夜,舒贵妃一个怀孕的女人身处深山密林之中、或还有头体格健壮的熊追着,怎么想都是凶多吉少。
直至一刻之前,提心吊胆的宫人们才终于略微松了口气,同时心神又被另一种紧张占据。
——那头熊被捕到了。
舒贵妃生死未卜,这头熊自是要被剖腹一看究竟。每个人便都这么等着,盼着那被急召而来的仵作能瞧出个好消息,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仵作在外战栗着开了口:“……皇上。”
皇帝倏然扭头,双目都是猩红的:“进来!”
仵作几是连滚带爬地进了屋,瑟缩着叩首:“皇……皇上……”
皇帝眸光一沉:“说。”
仵作吞了口口水:“熊……熊腹中碎rou很多,难以分辨。但但但……但臣挑拣了些许大块的骸骨辨认,都不太像女子的骸骨……”
这话其实模棱两可得很——“难以分辨”“不太像”,没有哪句说得实在。
皇帝却目光一亮:“也就是说贵妃或许无恙?”
仵作更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或许……或许是吧。”
事情似乎至此就突然起了奇妙的转机,这话刚说完,又有宦官跌跌撞撞地奔进屋来:“皇上!”
皇帝抬眼,那宦官叩首道:“东边……东边现了些烟雾,许是贵妃娘娘!”
“你这混账!”樊应德心惊rou跳地一巴掌抽过去,“什么‘许是’!不探清楚就敢来禀!
耳边却疾风一划——皇帝已大步流星地向外去了。
是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策马东行,天色正迅速地由暗转明,那抹烟雾也在晨光熹微中愈发清晰。
在日头完全顶至不远处的山峰上时,烟雾的起点终于也进入了视线。
皇帝匆匆下马,篝火前坐着的人已有些疲惫了,刚迟钝地抬头,已被他拎起来:“徐将军!”
徐明义蓦地回神,忙退开半步,抱拳跪地:“皇上。”
接着便听皇帝声音带了轻颤:“……舒贵妃呢?”
徐明义道:“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