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世神坛三十三层,被人们称作最接近天的地方,从这里的ye态窗往下看,人如蚁虫,世界如尘埃,我从小听着它的传说长大,老爹说,入住其间的人是这个世界的真正掌权者,他们居于悬浮的神坛,以高贵轻蔑傲然的姿态俯瞰大地,居于第一层的人已经是我们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存在,三层之上已可称神,我那时吸着从垃圾桶扒出来的营养剂似懂非懂,只知道,那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到的地方。
太过遥不可及的东西反而生不出什么念想,幼小的我最大的奢望是吃上一次rou,肥亮嫣红油滋滋冒着烟气一整盆的红烧rou,要和在广场屏幕上时常放的餐厅广告上的一样,当然我不奢求去那个商标是一个笑脸的餐厅,吃上一顿真正的rou,我只要模拟的营养膏就好。
而现在,我在神坛的最高层,如曾经高贵之人俯瞰大地——我整个人被压在ye态玻璃上,这柔软如水触感的东西让我支撑的手微微陷进去一点,我好像碰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碰到,我不敢抬眼看玻璃的反光,它清晰映照着我,一张满是仇恨愤怒与屈辱的脸,扭曲了姣好的五官像从地狱爬出索命的厉鬼。
也透出窗外临天的高台之上,被钉在十字的身影它还能映出我身后那张脸,无一处不完美,如天神亲手雕刻而成,又被诸神赐福。
只有一丝的突兀,他一眼黑漆如墨,一眼银白如霜。
这张脸的主人拿着一把Jing致的银刀,破开我的肌肤我下唇早已咬破,满口腔温热的血腥味儿,感官被自动屏蔽,我颤巍巍抬头,正遇上他的目光也看向玻璃,我们的目光在镜像中相遇,他黑白色的双眸璀璨燃烧,同样的痛苦与愤怒,还有冰冷坚韧。
“别怕。”我恍惚中好像听到他这么说,用他的眼神。
“别怕。”
多动听的两个字,让我莫名心安,全身微颤,从痛苦中排解,我让自己的思绪放空,穿越时间空间来到我们初次相遇之时,若是记忆没有差错,那时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怕。”
那年我五岁,记忆里只有饿饿饿,如果这个世界有神,那我所住的地方定是众神遗弃之地,世界最大的垃圾处理厂安置在这里,像一头怪兽吞没了原本平和的家园,将它变成垃圾遍地,怪石嶙峋的丑陋之地,它的本名早就被遗弃,变成人们口中的烬城。
焚火不歇,灰烬不止,永远灰败如末日的烬城。
那场席卷底层民众的疫病源头就在此酝酿而出,疫病五年,原本困顿的生活更加艰难。
我和老爹饿的皮包骨头,活像两具骷髅,这时生活在垃圾堆旁的好处却凸显出来,垃圾运送过来,大部分进了垃圾场,还有一小部分难以处理的或者垃圾场饱和被扔出来的垃圾,被堆在垃圾场外围成了一堆又一堆的垃圾堆。
这附近的人更像是鬣狗的后代,他们没法在城内找到生存的路,只能在垃圾街上游荡、居住,每天黄昏的垃圾投放时刻蜂拥而上,将垃圾堆还有用的残渣洗劫一空
五岁的我不明白在所有人饿得要死去的时候,那些高尚尊贵的人怎么还能制造出如此多的垃圾,好像我们并不属于同一世界,他们产出的垃圾却是我们生活和食物的来源
食物对鬣狗人来说比什么都珍贵,伴随着它的争夺时常伴随暴力,可老爹从不会在垃圾堆里扒剩下的食物,我一直认为是老爹太软弱了,他又瘦又高,活像个竹竿,被人一掰就折了,若是加入食物的争夺,怕是连他也会被敲碎了吃掉所以他只会捡一些奇奇怪怪的金属,然后穿越半个城市去一间暗铺换过期无味的营养水——营养水只能让我活下去,却无法缓解饥饿的感觉,每天每时每刻,我的身体都在叫嚣着饿!饿!
那阵子老爹有三天没有换到营养水了,他早出晚归,素来冷漠的脸上也有了不耐,每当我说饿,他便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对他有近乎盲目的崇信,那时却也觉得命不久矣。
惨灰色的天更加暗淡,我没力气出这个逼仄的洞屋,石二狗曾来看过我,他说是天灾,或者是人灾反正是灾祸。
“不,不是疫病上头来了人,在城里戒严排查,店铺都关门了。”他看着没有气力的我有些犹豫,“我藏了一块米糕”
我花了很大的意志力,从牙缝中挤出字句:“我不吃你的,老爹不会饿死我”
石二狗惊疑地看着我,大概觉得我疯了,他转身跑走,我盯着他的背影,咽回想要叫住他的欲望。
石二狗后来说,我梗着脖子,绿着眼睛,表情似哭似笑,十分渴望又十分克制,他被我吓了一跳,谁都知道食物的珍贵,他脑中斗争许久才决定给我这块米糕,从没想过会遭到拒绝
我只是想起老爹的话:“不要接受任何人的施舍,不然以后要拿命来还的哦。”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却恪守老爹的每条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