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的尸骸, 宛若从地底艰难爬出的枯骨。
他们没有清明的意识,只是坚持地、狰狞地、不顾一切地伸长手臂,伸向他们唯一的“王”。
撕碎了最能轻松触碰的衣角, 这无数双枯瘦之手伴随着无助的嘶吼,开始试图勾住男人的长靴。
并且还想向上, 死不肯放手地拉住他的腿,扣住他身上能被绊住的一切地方,将他往下撕扯……
没错。
这一副堪比真实地狱的情景,竟在此时此地发生。
埃利克本该有所行动。
以他的性格,是万不能容忍自己被如此肮脏的东西贴到身上来, 拼命拉扯,还是以要把他拖进“地狱”的狂妄架势。
可他直到双腿被腐朽骸骨没过,重重如晃眼虚影的干骨袭上腰间,还在继续往上抓扯——仍旧没有任何举动。
被惊吓到了?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猜测。
即使几乎快要被淹没,还陷在极深伤口中的种种刀箭也被拉扯,引得血ye飞溅,男人的身影也没有半分摇晃。
他的背脊似苍松般坚硬挺直,头微昂起,被几许Yin影覆盖的面部轮廓出奇地冷硬。
这些代表已逝之人的尸骸没有意识,所作所为仅凭本能,可它们,还会发出声音。
就是那时时灌入耳中的嘶吼。
如若有他人在此,能听到的嘶吼只是毫无意义可言的单纯的嚎叫,也不过是声势大而已。
然而,同样的声音落在身陷于此的男人耳中,却多出了另一种韵调。
比痛苦的发泄要多一分哀婉。
比绝望的痛述要多一分不甘。
埃利克极其神奇地听懂了毫无规律的嘶吼所蕴含的意义。
果然是一段控述,也果然是一段祈求,呼唤,悲鸣。
即使早已死去,逝者执念极深的灵魂也要执着地向他靠近。
到底是多么深刻不可磨灭的执念,才能驱使麻木的尸骸发出如此决绝执拗的声音?
他们“说”,王啊,您不能离开。
他们“说”,王啊,正是因为您的任性,才让……覆灭。
【您不能离开。】
高高抬起,重重落下,第一个拽紧男人胸前衣物的这只手臂五指褪去皮rou,只余花白的指骨。
面上也是骷髅模样的尸骸这么说着,漆黑的眼洞透出森森幽暗。
【我们的……,本无法存在的梦想之乡,是因为您而诞生。】
【您将美好与幸福带给我们,您是我们的守护者,最敬爱的王啊。】
【可是,可是!】
所有的骸骨齐齐发出悲鸣,声浪重叠到一起,带来的疼痛远比刺入身体的无数利刃更甚。
【您离开了我们。】
【您抛弃了我们。】
【也是您……】
埃利克听得最为清晰的,就是这一句话。
数千年前的尸骸告诉他,是他“杀死”了他们。
虽然不是亲手杀死,却与亲自动手无异。
因为,身为一国之主的男人自私而任性。
他抛弃了处于危难中的国家和子民离开,让身后岌岌可危的高楼轰然坍塌,所有人为此而丧命。
这一切不是空口无凭,都有证明。
能让埃利克完全信服的证明,绝不是来自他人之口眼中所见,而是必然是真实的,他自己的记忆。
到如今,他关于最终末路的记忆,虽未完全恢复,但也已经恢复了大半了。
属于他的东西不会骗人,真相就是如此。
埃利克想起来了,他的确是为了某个“预言”而回到过去,建立了一个国家。
起初是抱着一点戏谑的心思,没有多上心,可到了后来,他便没法脱身了。
与在“梦”中得到的感触完全相同。
这个国家没有军队,没有强制要求去遵循的规则和信仰,人民亲如一家,即使是国王与平民之间也毫无隔阂,随便都能开玩笑。
如此不循规蹈矩的国家之所以能够存在,依靠的就是国王碾压一切的实力和不讲道理更不拘一格的性格。
从来没担起过这么一个大麻烦的男人十分认真,他喜爱自己所保护的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
啊,的确。
男人喜爱着他们。
可骸骨的控述并非无迹可寻,因为,埃利克从过去的记忆中,找到了让现在的他无法反驳的“真相”。
“他”的喜爱,以及对自己需要保护的事物的维护,不是虚假的。
但“他”因此感到了极大的疲惫和压力,这一点也切实存在。
几乎没有人意识到,“他”强大到如同一座不会倒塌也难以翻越的高山,可光是实力的强大,却无法与越发绵长的疲倦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