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血池间拼凑而出,猩红水珠在身躯上滚落下去。
漆黑长发之下,是一双幽然无光的双眼。
黑羽红眼的海东青从他身畔凝聚成形,玉色鹰爪落在殷阎的肩上。
“一进入这个位面就是元婴劈散的开局。”海东青道,“需要重铸,我觉得你应该……”
在海东青话语进行的过程中,殷阎的视线从血池之中向周围蔓延,随着一层层石阶向上望去。
拔舌地狱。
哀嚎惨叫无数,鬼差已不见踪迹,只有受刑多年的苦鬼神志不清地哀叫,满狱皆如是。
海东青忽地住了声,顿片刻,又道:“登临地府之巅,固然可以重铸,但对你来说,承受痛楚即便是小事,可现在、过去、未来,这三生的幻觉……殷阎,你仔细考虑。”
漆黑的帝服之上布满暗金纹路,袍角宛若笔墨勾画,冕旒如水流般从发丝间向上蔓延,构建出酆都帝君的冠冕。
重铸元婴。
否则空有半步金仙的躯壳,紫府元婴未凝,形同世界规则进行的大幅度削弱。
殷阎站起身,未流尽的红色水珠从发梢滚落而下。
“没有其他方法比这个更快,更稳妥。”殷阎往向高处,“我也想再看看,三生的幻境。”
海东青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硬生生地止住了。那双猩红的眼珠向殷阎的方向转动过来,看不出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神情。
漆黑的衣袍抚过地面,袍角摩擦石阶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殷阎登上拔舌地狱的第一阶石板。
幻境丛生。
四周为之一变,场景是一个熟悉的画面,是几千年前的地府。
恶鬼伏诛受刑、妖魔镇压血海。一个极其熟悉、在他脑海中印刻极深的背影站立在不远处,黑衣血纹,散发出一股剧烈的寒意。
他看到自己走上前,与他并立同行,听到对方熟悉的声线——
“陛下?”
是崔无命。
判官大人黑发灰眸,唇畔带着一点很清淡的微笑,他微微抬首,用一点仰视的角度和神情道:“就知道是陛下,除了您,其他人都不愿意靠近我。”
因为你是酆都判官,你是提笔批人命的决策者,对于地府苦鬼来说,你就是命运本身,况且……
殷阎沉默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这是过去。是在这个位面最鼎盛时期的酆都地府之中。
黑服红纹的判官玄衣之下,这具孱弱身躯天生受缚,寒意透骨,无人可以近身。前任判官传生死簿、判官笔给他时,亦是意念相授。
天劫降后,十殿阎罗去其七。待殷阎归位后方可重新提拔挑选,而判官则人选早定,不得更改。
崔无命略微转身,探手想要碰一碰对方,却又迟滞地收回一半,似乎记起就算是至阳至烈功体的殷阎,受自己与生俱来的寒煞袭身,也并不好受。
场景渐虚幻,耳畔传来海东青的询问。
“为什么?”
殷阎向前一步,走上石阶,淡淡道:“他天生如此。”
“天生……”
“命数孤寡,无所依、无所亲、无所爱。”
海东青闭口不言,直至十五步行满,过去的幻境又在面前重演。
崔无命的原位面根本不是那个三级位面,而是至高位面之首0008地狱黄泉,而殷阎成为追猎者的第二个位面,就是在0008完成的。
而0008的判官,总会背负难以捉摸的诅咒……无所依、无所亲、无所爱。
他在自己的原位面中,深居简出,堪称孤僻。整个修仙界中,大多数人敬他、尊他、畏他,以为崔判就是传言中的那样,性格冰冷,难以接近。
难以接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难以接近。
只要碰到崔判,必受寒煞浸染,轻者伤及本源,尚可挽回,重者会在刹那之间神魂俱灭、身死道消。
殷阎的眼前有无数的记忆片段接连闪过,他撩起长袍登石阶,头顶上更高的穹苍之中,闪现出翻滚的铅云,乌黑如墨迹四散晕开,满云霄。
雷声隐动,滚出道道闷响,蕴含天地规则的紫雷在云层之中翻滚炸响。
“九霄紫雷一动,你……”海东青迟疑地多问一句,又继续道,“你真的可以吗?”
殷阎凝视着眼前的幻象,幻象之中,是崔无命轮廓柔和的侧颊,那双纤而密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是很安静的样子。
他注视了片刻,感觉自己那颗新长出来的、人类的心脏,正在轻微地震动,带着难以形容的滋味蔓延出来,在一团火热的包裹下,蓬勃地向四肢百骸传递着温度。
数据化感染在这种温度之下,像是冻结着部分感情的坚冰,缓慢地融化。
殷阎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他的情绪波动也非常小,在很多时候,他缺少与人共情的能力。
比如说崔无命看到无辜的人受害会心情复杂,会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