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茶时水珠不慎飞溅出来,冯献灵手指一滞,仿若无法从他的话语中抽身醒神。
“因为殿下太强了。”韩侑曼声道,“从李三娘子不幸病故、李世子被补封为左金吾将军的那一刻起,孝安公主与之再无可能。陛下绝不会将禁军中的任何一支——哪怕不是十分要紧的一支——亲自送到你的手上。”
自古东宫与禁军交往过密就是帝王大忌。她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孝安……”
“去年末各大书肆、寺庙悄悄流传一本新书,说某朝某代某位公主与年纪相仿的侄儿痴心相恋,结伴游遍帝都。怎么,殿下没听说过?”
去年末?殿下喉咙一紧,电光石火间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韩侑没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的继续道:“陛下未必不知道将孝安公主远嫁不能阻止你与李世子狼狈为jian,可孝安公主嫁在神都,一定会成为殿下的助力。”
公主不同于太女,非豪门望族不许嫁。早年出降王家、李家、裴家、房家的刘氏贵主不胜枚举,先帝初登基时这些长公主、长郡主的夫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招兵买马、揭竿而起者十之六七。
冯献灵啜饮了一口茶水。是她当局者迷了吗?如果真如他所说,陛下……不是没给过机会的。子午亭选婿就是她的最后通牒:嫁个寻常士子,然后远远的离开洛阳吧。
可惜她没能领会她的意思。
“我虽是寒门出身,却有冢宰之才。”旁人这样自吹自擂难免被贴上妄尊自大的标签,可这四个字安在韩侑身上,在场两位小娘子皆无异议,“孙启赋污蔑我舞弊,无形间将陛下推入了‘或零或全’的困境之中——若不点我为状元,就得将我逐出神都,终生不能录用。她爱才,舍不得、不忍心、不愿意,哪怕殿下已经表现出了对我的欣赏维护,依然将我点作头名,为此不惜将今年所有新郎君都拖下水,殿下可知,坊间百姓直呼我们为‘天子门生’?即便如此,皇太女依然不依不饶,与十六娘‘暗通款曲’、不清不楚,试问,至尊焉能不怒?”
冯献灵难得哑口无言。
他说渴了,也低头饮了一口清茶:“这是一条死路。殿下千万别觉得忍忍就能过去,忍一忍至尊就会顾念母女亲情,放你一条生路。”
“没有人能让时光倒流。她只会越来越老,而你却风华正茂,效忠于她的臣子们早晚会改旗易帜,冲你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因为你是储君,是大周朝未来的皇帝,她钦定的对手、政敌和继承人。”
殿下静默了片刻:“就如你现在这样?”
韩君大笑:“是,就如我现在这样。”
权力如同指间沙,一旦掉落就再不可能退回掌心了。
“执意修建寺庙、斥重金建造佛像,到底是真的迷信佛道以求长生还是想借机看一看,朝中有多少无条件效忠天子的‘忠臣’呢?”
回东宫的路上殿下冷汗直冒。她没问他为什么弃皇子而择自己,他亦没管今日这番交谈是不是换取了她的一点点信任。太多猜想急需求证、太多事情横亘心间,一时间女皇的、元元的、简正夷的李逊的鄯思归的脸交替出现在脑海,冯献灵心乱如麻,仿佛真的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时光不可倒转,则此结无解……而若此结无解,是不是就只能挥刀砍断它?
争宠
“殿下,”舆轿外传来鱼兴的声音,适时打断了她的沉思,“启禀殿下,临华馆刘良人有急事求见。”
临华馆?她迅速记起,彼处居住着小刘君刘安。
“有事怎么不去找太女妃?”
这两位刘君不同于别人,借鱼兴个胆子也不敢收他们的钱,想是真的有急事。冯献灵莫名烦躁起来:“叫他去丽正殿等着吧,另,若太女妃眼下空闲,也一并请来。”
刘安比刘咏思年纪稍小,性格也更跳脱,入宫数月依然保有几分少年人的恣意潇洒,一身云水蓝色的银边素纱圆领袍,搭配白玉冠和犀角蹀躞带,乍一看去竟有几分姚琚的风姿倜傥。
殿下顿时更不舒服了,如鲠在喉般蹙起了眉。她本就不是很喜欢这类貌如好女的郎君,对方还东施效颦、以下犯上,当众效仿起太女妃的衣着打扮?
白玉冠、犀角带,甚至是素纱袍子,换个人穿味道就不对了。
“什么事?”如琢不知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久久未至,冯献灵懒得再等,将人引进偏殿上了盏茶。
小刘君听出了她的不耐烦,行过礼后言简意赅:“日前殿下抱恙,阿兄担忧殿下玉体,欲往丽正殿侍疾却被太女妃误认作不逞之徒,受了十杖。如今虽已经药膳局周主药医治,昨夜却突然高烧不退、咳嗽咯血,恳请殿下从药膳局再调一位主药,为阿兄诊治救命。”
冯献灵嘴角紧抿,好悬没将口中茶水喷出来。姚琚下令禁严她是知道的,‘肆意走动者杖杀无赦’,只打十杖且是看在女皇和刘家的面子上。明明是刘咏思罔顾禁令一意孤行,到他嘴里怎么好像是大刘君心系太女,奋不顾身似的?太女妃俨然成了嫉妒刻薄、棒打鸳鸯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