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发生的事,逐不归从来不愿再去细想,不知怎么的,今天却在梦里重温了一遍。
醒来后天光大亮,他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心中有些微的惆怅。
神阙分内外两层宫殿,外殿是元宵元宝两个童儿负责掌管的,内殿却是禁地,别人轻易踏入不得。逐不归年少时问过师尊,得到的答案是自己可以随便进出,便去玩过几次。
也就是在那里,在山巅上那块仙人石旁边,遇到了那个人。
现在回想起来,他有时竟会怀疑,他到底是人类还是山Jing?那段诡艳往事到底是真实经历,还是南柯一梦?
他信步走到内殿里,走到那个熟悉的地方。云顶天台,仙人点石,这是神阙一脉古老的传说。
因而那天,逐不归真以为自己遇上了仙人。只是后来,这仙人坠落于凡尘,成了一只山Jing。
若真是高高在上餐风饮露的仙人,为何竟会雌伏在自己胯下?他彼时已心生怨怼,笑自己太过天真。
本来只想着随便走走,却在真的踏上那片土地,见到熟悉的景物时,心中生起久违的感慨和怀念。
眼前似乎映入一道白色的衣影。是睹物思人?
逐不归走上前去,那白色物事在眼前越发清晰起来。竟真的是个人,此时卧倒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
他未及多想便跑过去,扶起那人,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呼吸虽然微弱,至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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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这人面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被兜帽遮住了额头,露出的五官Jing致艳丽,宛如魅惑人心的妖Jing,脸色却异常苍白,唇瓣失了颜色,看上去毫无温度。
手上的分量也轻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像是没有骨头似的。
他心中莫名一窒,五指缓缓抚上这人的脸。触感仍旧柔软,微凉,却没有了以前的细腻温热,颧骨深陷,眉心若蹙,难掩憔悴。
只是细看下来,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人容颜未改之外,竟比记忆中看起来年龄还要小些。
若说当时相遇的是个青年,现在便完全可以称作少年了。
“是你么?”他对着那张像是毫无所觉的沉睡面庞,喃喃问道,“若是——你果然不是凡人么?若不是,为何会有与他这样相似的人出现在此?”
青年抱起这具瘦弱的身体,像是抱起一团云絮,手中轻若无物。他略一犹豫,走到往常歇息的水殿,把怀里的人放在榻上,抓过他纤细雪白的手腕,两指捏脉输入内力,查看他体内情况。
庞大混杂的真气陡然顺着经脉冲出他身体,涌向内力相接之处,逐不归猝不及防被这真气所伤,闷哼一声,唇边溢出几缕鲜血。
他心中震惊。正在昏睡的人被外界刺激,从极深的梦魇中惊醒,意识尚有几分混沌杂乱,惊惶间竟然对着身旁之人拍出一掌。
逐不归退后一步,却仍是躲闪不及,只得勉强接下这凌厉掌风,脸上苦笑,低声道:“好歹做过一夜夫妻,怎的一见面就要置我于死地?”
对方猛然收手,将九成掌力强行收回体内,双手甚至未触到青年身体,却仍是让他低低咳了一声。,
“阿七!”他愕然惊痛至极,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两个字,却在发出一个音节后立刻用内力生生捏断喉骨。
所有变故只在刹那之间,他情绪大起大落,气血震荡,魂悸魄惊,又兼身体虚弱不堪,也呕出一口血来。手指却紧紧攥住青年的衣袖,一双苍青双眸凝视着他,几乎目眦尽裂。悲喜交加,惊疑不定,百般心绪涌上心头。
逐不归轻咳了一下,抹去唇边血迹,带了点冷意与他对视:“我也没想到再见时会是这般情境。”
阿阙意识到自己方才伤了他,悔恨自责之下,脸色更加惨白,颊边无声滑落两行热泪,急急拉过青年的手要为他输入内力疗伤。
逐不归止住他,按住那双瘦削到嶙峋的肩膀,声音含了肃然与萧森,“现在还不肯告诉我么?”
“你的身份,接近我的目的——你身上又为何会有修习我神阙一脉内功心法的痕迹”
他一时心急,双手用上了力气,五指扣在那伶仃瘦骨上时,才惊觉掌下这副身躯是如此地脆弱不堪——阿阙竟被他生生捏断了肩。
他倏然放手。却见对方像是丝毫不觉疼痛,只是怔怔地跪在自己身前,从那双凄然清美的眸子里掉落串珠似的泪水,眼眶红肿,眼里全是混浊的血丝,宛如两汪将要流尽而干涸的泉。
仓惶间兜帽不小心落下,倾泻出满头银丝如雪般刺眼。
逐不归看见那抹雪色,心中一痛,闭上眼不去看他,手指却微微抽搐起来,从指尖到脊背一阵痉挛似的刺痛,连骨缝里也泛起刺骨的冰冷。
小腿忽然被小心翼翼地牵住了,他睁开眼,看见那人低伏在自己腿间,洁白的衣裳铺在地上,像是堕入凡尘的仙人,以圣洁之体拥抱污秽。
他神色是那样的凄厉扭曲,宛若九幽恶鬼,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怨恨之意,小心翼翼似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