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风从来没想过,站在婚礼现场,是这样的一种感觉。毕竟这是人的一生中、唯有一次的婚礼,是他自己的婚礼,是他和谈了五年的女朋友、终于修成正果的婚礼。
可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草地上来来往往的人不真实,他们脸上挂着礼节性的笑不真实,他们走近前来、握着他的手、热情恭喜他时说的话,也不真实。
罗风感觉自己眼前,就像隔着一块毛玻璃,而他和秦卿,像是陈列在玻璃柜里展出的物品。他们今天出售的这一种商品,就叫做“幸福该有的模样”。
是啊,在外人看来,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罗风是年轻有为的总裁,秦卿是大家闺秀的小姐,两人门当户对,是天作的一对眷侣。
罗风也说不出,自己究竟哪里不满意。
有一瞬,他出神地望着站在身旁的秦卿。他望着她的侧颜,望着她戴着长筒白手套、套着钻戒的手指。他望着这个温柔贤惠、漂亮大方到无可挑剔的女人。我究竟在失落什么呢?他问自己。
没有答案。直到,他忽然低头,望见了那一片草地。又是一个蝉鸣的夏日,凯撒皇宫大酒店的露天婚礼草坪,修建得很整齐。没有荒芜的杂草,没有斑驳的绿荫,没有躺在茂盛的草丛中、遮手望天的少年,没有你
当罗风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人生中最重要的这一天,在本该富有浪漫里程碑意义的这一刻,在时隔一年之后,仍能那么清晰地惦念起秦零。他的心蓦地一抽,随后,漾开了一股隐隐的酸楚。
“诶,阿风,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秦卿的手,在罗风眼前晃了晃,才拉回他的思绪。
“啊,没什么。”罗风决定停止胡思乱想,打起Jing神。为了抑制心头、莫名泛滥起来的酸水,他决定扯着脸皮,开个言不由衷的玩笑:“哈,我刚在想,今天的你真美。美到,我晚上都不舍得剥掉你的婚纱”
“哎呀,少来了你”秦卿露出了少女似的羞涩微笑,拍掉罗风抚上她头纱的手,“别闹,我弟弟来了!”随后,她立即切换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提着裙摆,向着远处缓缓步来的少年,主动迎了上去。
罗风呆住了。那是陌生到让他害怕、又熟悉到令他发指的身影。
红唇雪肤的少年,瘦削的身子,裹在合身的烟灰色西装里。他的两手插着口袋,自然地收束起一段腰线,步子走得既闲适,又得体。
楼顶花园的风,拂动着他的西装一角。一年多不见,他整个人看起来,比过去更加清冷而沉静了,就像一片、泛着深秋气息的梧桐叶,在微风中飒飒地落地。
罗风傻愣愣地望着秦卿迎上前、亲昵地与少年拥抱,随后欢天喜地地挽着他的臂,拉着他向自己走来。脑海中如chao的回忆,与现实里不敢置信的场景,突地交错重合在一起,就像一座大厦,忽然裂成了千万片碎石瓦砾,轰然向着他迎面压来
罗风有些站不住,他下意识朝后趔趄一下,强压下怦然震颤的心鼓,勉力稳住了脚步。转眼两人已到了跟前。
“阿风,这是我弟弟,他叫秦零,你们之前没见过。小零他呀,可比我独立得多,一直一个人在国外读书,很多年没回来过了。哦对,就是国,三年前你去谈过生意的,还记得么?”秦卿丝毫没有察觉、新婚丈夫脸上的异样,依然开心地介绍道,“小零,这是你姐夫,他叫罗风。”
秦零直视罗风的一刹那,罗风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短短的一秒,他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譬如,秦零忽然开口大叫:姐,这个男人你绝不能嫁!他不是个好东西!他喜欢男人!他在巴尔的摩某个庄园的小树林里Cao过我!
又或者,是另外一种狠厉:罗风,没想到吧?我就是她弟弟。呵,没错,我就是来破坏你们婚礼的。你问我为什么?这还用问?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么?你不配拥有她!
再或者,还有另外一种、连罗风自己都不敢奢想的可能:罗风,是我。对,我回来了,冲你才回来的。你想我么?我挺想你的。别跟我姐结婚了,你跟我走,我们一起走,逃到没人认识的国外去
然而,当秦零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罗风脑里所有的胡思乱想,那些或黑暗、或粉红的气泡,全都在同一时间消亡了。秦零只是简简单单地伸出手,展了一个和暖的笑:“姐夫,你好。”
姐夫,你好他叫我姐夫。我是他姐夫了。
我我和我老婆的亲弟弟,曾经发生过不寻常的性关系。]
而且,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装作忘记了一切,平平常常地,叫了我一声“姐夫”。
“你、你好秦零”罗风体内的反射弧走了一大圈,才好不容易理清了思绪,告诫自己当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赶紧伸手回握上去,却还是慢了一拍,表情陷入不自然的尴尬。
罗风与秦零贴合在一起的掌心,在暗暗出汗。那一双手心,是在赫克托庄园的午后,两人大汗淋漓做完爱时,紧紧相嵌在一起的手心。而现在那手的主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像远隔着重雾那般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