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流放者的飞舰“座头鲸号”在蒙格雷的大气层外停下,与着陆飞船对接。舰长的触手从犯人睡觉的隔间里的小窗口伸了进来,毫无怜惜地将这群蛀虫抽醒,与此同时天花板上的广播里响起了他粗鲁而暴躁的声音:“最后一站了,快滚下去享受你们新的人生吧!”
季孜被那不长眼睛的触手击中额角,从狭窄的小床滚到了地上,他把自己从美梦中拉扯回现实,气哼哼地瞪了那只覆盖着坚硬淡粉色表皮的触手一眼,说:“你最好不要落到我的手里,我会把你的触手全部解剖了再炖成汤。”
那只触手本来正要缩回去,他话音落下后突然暴起,狠狠抽在了季孜的肚子上,与此同时广播中再一次兹啦兹啦地响起舰长不耐烦的声音:“0014,快出去,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还有,不要对你的押送者大放厥词。”
季孜捂着肚子在地上疼得抽搐,他瞪着那只触手大叫道:“这不可能!沙索人的触手上面没有任何视觉和听觉器官!”
“笨蛋,我有监控!”那只触手甩了甩,从小通道退了回去。
季孜挫败地呻yin了一声,长达七个月的流放之旅让他的脑子都不好使了。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前,发现锁已经被自动打开,他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个自己睡了七个月的地方。
这艘飞舰从塔拉扬的监狱出发,沿途停留了十七个行星,将流放者们按照罪名轻重分别投放在环境不同的地方。蒙格雷是这场旅途的终点,也是这群流放者当中身负罪名最重的人的归宿。
季孜是最后一个挪出自己的小隔间的,他到达舱门时,其他流放犯已经在舰长触手的鞭策下排好了队,等待着陆飞船里的警卫一个个核查录入他们的生物信息。
那两名警卫是红皮肤的赛菲尔人,全身穿着银色反光的防护服,只有半张藏在护目镜后的脸能够被人看到。其中一个走到季孜身边,在看见他的外表时,一双灰色的狭瞳中露出有趣的神情,忍不住出声问道:“地球人?”
季孜伸出左臂,让他用生物信息识别器在自己皮肤上扫了一下,一双死鱼眼连看都不看那名警卫一下,说:“如你所见。”
那人的态度比暴脾气的舰长要好得多,他没有为季孜的怠慢而生气,将他左臂皮下植入的个人信息芯片里的“居民身份”这一栏改动成“2级罪犯”后,就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欢迎来到蒙格雷。”
着陆飞船花了三个小时降落在蒙格雷星球第六区外的一片荒地上,警卫告知他们登记身份在什么地方之后,就将他们赶下了飞船。
登记身份只是走个程序,少数流放者并不选择这么做;像野狗一样争抢地盘,要么死去,要么取代之前的某人成为某一小块地方新的主人,才是他们这种亡命徒会干的事儿。但季孜在锒铛入狱之前只是个研究所的学生,他只想在父兄把自己从这里捞出去之前本本分分地低调活下去。
季孜六神无主地跟着一个流放犯往城区方向走,没想到他的无心之举触怒了那个矮小的混血人。那人回头冲他吼道:“不要跟着我!”
“哦。”季孜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到了他前面去。
“也不要挡我的路!”那人在他身后尖叫道。
季孜顿住脚步,望着那气冲冲重新占据领头位置的混血人,一串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地球人和角人的混血后代中,只有十万分之一会显现出这么明显的角人特征:身材是地球人的一半、前额和脑后出现表皮角,你可真是个”
“没错,我是个怪胎。”混血人咧嘴笑了笑。季孜闭上嘴,他本想说的是“绝佳实验素材”。
“这是返祖现象。”对方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甚至伸出一只手来,“班伽,一个走私犯。”
季孜盯着那只手,并没有握住它,依旧眼神游离地在班伽身上转悠,半晌才迟钝地回答道:“季孜我违反了《自然进化法》。”
班伽吹了声口哨,《自然进化法》这种东西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而他又不愿暴露自己的孤陋寡闻,于是转移话题道:“你要去登记?”
季孜点了点头。
“登记意味着要工作,要每隔五十个恒星日去公民登记处报到,太麻烦了。”班伽用胳膊肘戳了戳季孜的大腿,“那样一来你就不能从这里脱身了。”
“我不需要。”季孜淡淡地说,他的家族的权力和财力足够从浩渺星海中将他找出来洗脱罪名、接回首都星去。事实上他们在他被捕时就这么做了,但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他不但没有出狱,反而被判流放刑。
班伽嘟嘟囔囔地走在季孜身边,在一处轨道旁停下。这种轨道上行驶的是陆上悬浮列车,可以在任何地方上车下车。红皮肤的警卫说这条轨道通往城区,直达公民登记处。
季孜在公民登记处下车前与班伽分道扬镳,那个混血人半真半假地祝了句好运,就将脑袋靠在窗上睡着了。
即便是蒙格雷人口最密集的地区,第六区也十分荒凉——相对而言,毕竟季孜是从首都星的优渥家庭出来的优等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