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选择了下撵行走。
长于市井街坊、深受民间疾苦的他自然知道,凡有井水处, 就有人间烟火,有人家,自然就不缺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寻常百姓的嘴里多的是宫廷秘闻,也不知道那些消息的来源何处,要堵住他们的嘴比堵河水还难。
据说,当年谢君怀的军队绞杀叛军, 凯旋归城时, 占地三百余里的皇宫被叛军的雄雄大火几乎燃烧殆尽, 一切华美的建筑都夷为烧焦的平地,护城河干枯, 皇城破败, 只有孤零零、冷冷清清的柱子和坍塌的城墙, 甚至还有野草从火烧过后的石头夹缝里冒头。
而现在,大大小小的楼阁错落有致,殿宇雄丽、气势恢宏。兽瓦高檐,钩心斗角。雕梁画栋,描龙绘凤。玉树朝耀,绿云扰扰。奔流不息的护城河回环曲折。从上俯瞰而下,完全是一派大好河山,富丽风流之景。
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在近乎废弃的地方上重建一片辉煌的城,怎么可能?
少年忽然又想起说书人那些莲花般的词,“大祁疆域辽阔,人杰地灵,物产丰饶,然九州上下不思进取,蚕食社稷,不知古人居安思危之诫言,终酿祸患……强邻环伺、虎视眈眈,垂涎已久……”
而带兵打仗的将领谢君怀出现,可以说是有如天神降临,让这个几乎要灭国亡种的大祁在乱世纷争中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只有当一个人亲眼见到眼前壮美秀丽的山河,才能清楚的知道出“谢君怀”这三个字对这个国家而言,分量到底有多重。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没有谢君怀,大祁的百姓可能早已成为覆巢之卵、砧板之鱼、为外邦人之奴,为异族人之牛马,不得不留发辫,烙奴印,听人驱使,任人宰割。
谢君怀,果真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小皇帝眼神灼灼地盯着眼前人的手,那本该属于一介柔弱书生的双手,因为常年征战,手心及指腹全是粗糙的厚茧,摸起来很不舒服,但又给人极强的安全感。
一袭谢氏白衣,长发束冠,面容清俊,身姿飘逸,翩翩风采如皎月,完全让人想象不出对方身披戎装的模样该会是如何的英姿勃发。
“满腹圣贤书,不如刀枪戟。一腔鸿鹄志,南征北战走。”这首流传民间佚名文人称颂谢君怀的诗,如今看来饱受读书人诟病,什么叫做文不如武?读书还不如习武有用?难道我们这些秀才还不如一个武夫吗?但这确实是特殊时期下的最好选择,当国破山河时,那些握着狼毫笔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没有一个敢像谢君怀一样站出来,当然,当时也没有人对他寄予厚望。
可最后,整个江山翻盘重建的希望全都押在他身上。他用他连中三元之才和领兵带将之能,证明了他确实是个文武双全、雄韬伟略之人,这样的人如若称帝,绝对是众望所归,为什么还要特意从民间寻回幼帝?难道谢君怀真的对大祁一片赤诚?对君王忠贞不二?
感觉到隐隐背后有探究的目光,季海衡停下,眼神投向远方那些新修起来的宫殿,色泽浅淡的唇轻轻一笑,道:“大祁目前百废待兴,只能暂且委屈陛下了,臣只能劳烦陛下日后多为国忧心了。”
这些事情姬影当然知道,他抬起脸,很认真地问:“那你和我一起吗?”
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依赖,季海衡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答道:“当然。”
话音一落,小皇帝别别扭扭地将掌心往他手里放,这双手还涂满艳红寇油,手背看似玉白纤细,但内里却让人明白,这也是一双尝尽人间愁苦的手,手心很软,但也很干燥,指尖亦有厚茧。
当两手相触,厚茧与厚茧摩擦,似乎在无形之中,这对君臣也有了心灵相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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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那天
黑鸦鸦的人头跪满了殿宇,高台累阶上,钟罄声惊振林木,响遏行云。天空中百鸟齐飞,万家争鸣。
年仅十五的幼帝整肃面容后,一步步走向了天阶,在专人引领之下,缓缓褪去象征着太子的黑红长袍,披上了真正的帝王之衣,明黄色泽,气势和华彩彰然流溢其间,然后接受百官朝贺。
一系列礼制流程都进行完毕后,本次充满简朴、崇德礼法之美的新帝登基大典落下帷幕,新皇宣布天下大赦,普天同庆。
当然,因为新帝尚且年幼,经验不足,朝政大权自然还掌握在九千岁手里。
比起肃穆平正的典礼,更让姬影在意的是,太傅谢君怀从头到尾的眼神。对方身穿着纯黑色的端正黑衣,比起白衣的出尘飘然,黑衣更显稳重端庄。戴着的黑色乌纱帽,也衬得人肤色莹白如玉,对方就那样静静站在群臣之前,对即将登基的幼帝颔首低眉,弯秀的眉眼儿让人想到黛青色的崇山峻岭,心旷神怡间又让人想到青山与绿水之间天荒地老的陪伴,刹那间就令他心头漏跳了一拍。
如同他们两人在御书房里教书习字般,因他没受过正统的私塾教育,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太傅便将他拥在怀前,手握紧他的拳头,一笔一划教他,他只要微微往后一靠,就能靠上太傅的胸膛,接近那一袭浅碧色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