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端着一碗汤药,久久地凝视着里面黑黝黝的汤汁。黑色的水面,倒映着他沈重的脸,他已呆在原地沉思了许久,再不送去,汤就凉了。
“哎。”他虚虚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身体内拉扯的灵魂已经将他割接成了痛楚的两半。
那婶子的话还萦绕在耳际,“俺快断nai了,你要做便也要尽快,他娘先天就不足,你想你们的孩子也和他一眼吗?”农夫的心揪成了一团,阿奴的身体一直是悬在他心头的一根刺,时不时就扎他一下,那人……身子骨太过薄凉了,生孩子便要了他的半条命,自己都虚弱的不行,怎么能还让我他……可是……那毕竟是他和阿奴生的孩子啊,留着阿奴的血,以后也将拥有和阿奴越来越相似的面容,他不忍心……
一边是阿奴,一边是缩小版的阿奴。他左右为难,却最终下定了决心。
农夫面色沉了沉,推开门,端着碗走了进去。
隔了一会儿,他空着手出来了。仰头,看到的是碧空如洗的蓝天和悠哉悠哉几朵漂浮着的白云,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房间里,阿奴看着手中的碗,慢慢端了起来。
遥远的京都,丞相府,上位端坐的儒生便是当朝丞相,下座密密麻麻挤着的是他的门生和幕僚。底下站着的人面目肃穆,眉头紧锁,七嘴八舌地吵做一团。一片喧嚣中,丞相的座位周围几乎成了唯一的净土,充满了平和的安详。
“吵什么?”丞相慢腾腾地睁开眼,老神在在地端起一杯茶啜饮了一口,“急什么?”他又问。
“大人,该迎回太子了!天下无主,帝位高悬,臣民惶恐不安,恐将大乱啊。我等当追随丞相迎陛下回宫,拨乱反正,匡扶正义,清君侧!”下方挤出一人,拱手恭敬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狼行千里吃rou,狗行千里□□。我们不是唯一的人马,不是最先动手的人马,但我们是……唯一一支势在必得的人马!诸位!建工立业的时刻到了!”丞相抖然站起身来,啪的一声将饮了半杯的茶杯摔了出去,他咆哮道,同时眼光锐利地扫射整个房间内所有沉默的人,“可有怕了的?滚出去?朕不要只会碎嘴皮子的废物!”
“没有!”下座诸人皆起身恭手道,“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去吧!各司其职,聚拢势力,只待时机!”
“诺!”
……
兵将已至凌云山之外,悠远而宁静的村庄却未曾被打扰分毫,仍旧沉浸在一片安宁的平和之中。
凌云山外,山风拂动了军士的铠甲,发出烁烁的声响。驻扎在最中央的最大的最豪华的一个帐篷内,一华服男人正躬身向一粗布衣衫男子问道,“先生,可看出什么?”
“先贤大智慧矣!本道自愧不如,只能尝试一试,且给本道半月时间,到时定给尔等一个答复。”
“半个月?”
“半月已是本道极限。如若嫌弃本道无能,放了本道门下弟子,然后杀了本道,另请高明吧!”
将军面色如霜,坚决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转身问身旁另外一人,“先生可否将时间缩短?”
“这个嘛……”那道人拈了拈长而白了的须,慢悠悠地道,“且让本道再细细看看再说。”
……
王爷府,一锦衣男子慵懒地斜躺在椅上,冷峻的目光一一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人们,半响方才冷笑着一字一句地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啧啧,真是好算计!一个个利欲熏心了罢!都忘了本王那天才侄儿岂是易于之辈?蠢货!十余岁才惊天下,从一个娼ji的儿子成为了唯一的太子,又从多方封锁中带着传位遗诏逃出生天。当年皇兄何等老谋深算,岂会不知那逆子早已对他起了杀心,却终究将江山留给了他,还不是怜惜他的才能?皇兄曾说过,其余几子之智之和不若太子矣!太子喜时,则云清风淡,谦谦君子,太子怒时,则微笑着手刃亲生父亲,更使皇宫血流三尺。摄政王?哈!做梦罢!本王只等着看那小子将你们的价值压榨干净,然后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一刀一刀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斩个干净!本王……就暂且按兵不动,当一当那耐心的渔人罢!当年本王与帝位无缘,才智则确不如他,但……无之则不惧,本王这懒散王爷也做够了!等待时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用本王全家的身价性命,博一个锦绣前程,弑父的逆子,纵使再聪慧又如何?没到最后一刻,指不定花落谁家呢!”
神武将军府,将军夫人坐在镜子面前,痴痴地望着里面憔悴的人儿,双手抚上鬓发早衰的发丝,她神色哀恸,“我的孩子……有生之年娘亲还能再见你一面吗?将军……妾身实在是无颜下来见你!”
“你确实无颜见他!因为你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他!”门被狠狠推开,一男子站在门口冷声嘲讽道,“而等我将他唯一儿子的头颅取来,你的心,也将属于我!”
妇人崩溃地大哭,“你这混账!他是你的侄儿啊!将军示你为亲生兄弟,你却……”她哽咽得不能言语,“我恨你!我诅咒你永世不得超生!来世为我和将军做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