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确认他们离开,他才缓缓睁开双眼。然而他发现自己眼前弥漫着无边的黑暗。
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事,沈承瑾的身子一斜。
“承瑾!”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他听到了宋知峥的惊呼。紧接着,是他自己倒下去的声音,他触碰到冷硬凄清的地面,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吵杂的人声。
如果就这样,再也不用醒来,那也好。
如此,或许他就能去见他了。
有人将沈承瑾抱了起来,冲开人群。
沈承瑾什么都不再知道,那吵闹的人声,几乎再一次大打出手的灵堂,宋知峥带着人拦住何望的去路,带着杀意将他从何望手里夺过来……
他不想知道那一切。他只看到在一片广阔无边的花海里,他的母亲和他的小姨都在,她们长得一模一样,穿着白色的纱裙,戴着阔边的草帽,是如此年轻而纯洁。
他从遥远的地方走来,发现自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他走在柔软的及腰的花海中心,手里牵着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
阳光灼眼,天朗气清,天空里飘着花瓣,飞着蜻蜓,日光的光晕温柔地落在头顶,就像天空呼吸出的温柔。
他拉着他,心底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与快活。
“我是沈承瑾。”他带着少年向自己的母亲和小姨奔去。
“我知道。”对方朝他微笑,星眸皓齿,天真纯粹。那阳光与风,那少年干净的脸是如此让人回味,让人眷恋,依依不舍,美好得剜心。
十几岁的他开心地大喊:“和我在一起吧,我喜欢你,最喜欢了!我妈也喜欢你,最喜欢了!何诺!”
“好啊。”少年回身抱住他,他们突然倒进了草地,倒进了云朵,倒进了他母亲的腿上。
“妈妈。”他抱住她的腿,不知为何,浓烈的哭泣的冲动袭击了他,他一下变得伤心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出生之时便失去了她。而他在出生之时,又拥有了别的母亲,别的不知真假的幸福。他已分不清爱,分不清恨,分不清如何是好,如何是坏。他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可是他却伤害了更多的人。
他们都因为他死去。
是的,生死茫茫,无论再如何追忆找寻,他什么都不再找得到了。
“……不起——妈……诺、何诺——”
“……承瑾、承瑾——”
胳膊被人摇晃着,一道熟悉的呼唤渐渐地沈承瑾拖离出浓烈的悲伤,渐渐的,他感到一道刺眼的光芒,眼皮滚动了好几下之后,沈承瑾睁开了眼睛。
头顶上是陌生的天花板,沈承瑾讷讷地看了几秒,接着转过头,看到坐在床边的宋知峥担忧而悲怆的注目。
宋知峥手里拿着帕子,伸过来要给沈承瑾擦脸。沈承瑾挡开了他的手。
沈承瑾坐起来,起身下地,随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痕往外走。
“承瑾,你去哪里?你该休息一会儿!”
“我没事。”
宋知峥连忙抓住沈承瑾的手,他比沈承瑾高大,又用了力不让沈承瑾走,反驳道:“你有事,你休息一会儿,我叫周默过来了。”
沈承瑾突然怒火上冲:“叫他来干什么?他能把她从棺材里医活吗?!”
宋知峥依旧抓着他的手腕,心酸地说道:“他不能医活已经去世的人,现在需要休息和看医生的人是你。”周默是沈承瑾和宋知峥的老同学,也是沈承瑾的私人医生。因为一些原因宋知峥已经很久没和那人联系,他现在主动联络周默,也只能是为了沈承瑾。
宋知峥半哀求半强制地让沈承瑾待在房间里,又过了十来分钟,周默终于赶了过来。
“我出去看看外边的情况。”周默到了之后宋知峥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跟周默对视了一眼,而后出了房间。
宋知峥在灵堂里呆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把他父亲、沈家的老管家劝回家去。
白天太阳高照,夜里却依旧冷风阵阵。宋知峥靠在灵堂外的一棵老柏树下抽着烟,不知什么时候一名年轻男人无声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直到对方发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他才恍然看到旁边地上斜着道人影。
宋知峥灭了烟,回头望着许久不见的人。周默比他稍微矮一些,戴着眼镜,穿着一件又厚又长的风衣。对方站在他的面前,在寂静的寒夜里两两对视,竟恍若隔世。
宋知峥收回视线,把烟蒂揣回衣兜,他没有回答周默的问题,反问道:“承瑾他怎么样?”
周默摘下眼镜,撩了撩额前的发丝,说道:“我给他开了点药,现在睡了。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别担心。”
宋知峥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周默走近他,和他一起站在柏树的Yin影里,用更低的声调在昏暗里问颇有些心力交瘁的男人:“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方便告诉我的话不妨对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