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像只是单纯有话要说,柳靖云当即驻足回眸、嗓音微柔,问:
“怎么了,天祤?”
“……你不在意?”
而得着的,是齐天祤僵着一张脸咬牙迸出来的一句反问,以及如电神目间灼烧着的烈烈怒火──尽管他在外人面前向来无甚表情,可僵硬到现下这般仿佛稍一触碰便会迸碎破裂开来的模样却仍极为罕见……瞧着如此,柳靖云先是一怔,而随即由友人越过自己直射向某人的凌厉目光中明白了什么,不由莞尔一笑、边摇摇头边抬掌轻拍了拍齐天祤背脊,安慰道:
“没什么……少谷主脾性素来如此,并非心存轻侮。”
至于那人有否刻意针对,柳靖云眼下却是不敢说得太满──便是因公务而来,西门晔方才的神色语气也不像是打算公事公办的样子。否则按流影谷少谷主的为人,又岂会搞不清楚状况般地先喊他一声“柳少”、而后才意有所指地“更正”了公对公所应用的那声“柳统领”?只是这些事儿解释起来稍嫌复杂,他也无意让齐天祤担心,便只这么简短解释了句。
见柳靖云神情间虽略带些无奈,但却实实在在没有分毫勉强,齐天祤虽仍有些难以释怀,却终还是在眼前人宁和温柔的目光下有些受不住地一个颔首、松开了原先紧揪住友人臂膀阻止其前行的掌。
只是他虽一时应承了下,可一双剑眉却仍紧紧蹙着、一双锐眸亦仍隐蕴怒气,显然犹未能对西门晔方才的举措真正释怀……瞧着如此,柳靖云心下几分无奈与不好的预感一并升起,却因不愿落了某人话头而只得将事情就此压了下,一个颔首示意友人随他进到了驻地之中。
* * *
当晚,陪同西门晔将整个地字营检阅了番后,早有准备的柳靖云便让人于贵宾厅摆开了宴席,而理所当然地由地字营里身分最高的他和齐天祤继续同席作陪……只是由于西门晔此前没少用“柳少”二字相唤,似乎更想以私人论交而非继续公事公办,柳靖云索性便也顺着对方的话意于开宴前回房换了身常服,打算以“柳少”的身分看看西门晔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当然,既是要恢复柳府大少的身分接待流影谷少谷主,以柳靖云对礼仪的讲究,便断没有套上他这两年惯穿的朴素儒袍出来待客的道理。幸得不久前母亲才在来信问了他身量后亲手为他裁了几套衣衫让人从京里捎来,柳靖云便从里头挑了件下摆绣着象牙色波纹的银灰曲裾配上缀有浅褐边饰的墨紫色大氅,以这样一袭大方却又不显过份沉稳死板的搭配作为了今日的正装。
而这,还是他自打离家从军至今头一遭穿回这样针脚细密、用料轻软的衣裳。
母亲素来知他喜好,故这一身衣裳所选用的均为柔软舒适而不带光泽、且上头的纹饰亦不如何繁复的料子,但却不论色彩搭配与绣工均为一绝,穿到柳靖云身上更是无比挺拔合衬,却是将他那股子刻入骨里的端雅风仪尽数显了出……凝望着铜镜里模糊却又似曾相识的身影、感觉着身上衣裳迥异于军服的舒适轻软,饶是他仍清楚知晓自个儿如今身处何方,却仍不由因为这本给他刻意忘在记忆一角、实则却从未真正搁下的一切而微微怔了神──
直到身后的房门蓦然开启;而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足音,亦随之进到了屋中。
“靖云?你换──”
入屋的人自是齐天祤。眼下柳靖云所居的仍是他作为卯队队长时跟齐天祤共用的房舍,故后者等了一阵没等到人便自入了屋察看,不想一问犹未能尽,便因瞧清屋中人此刻的装扮而为之哑然。
──若说柳靖云平日一身军服又或简朴儒袍的模样给人的感觉是端雅庄重、仪表不俗,那么眼下这一身并不特别华丽、但却能清楚显出不凡的衣裳衬来,便是让他更添了几分名门世家子的贵气、雍容与矜持……理应再熟悉不过却又有些陌生的模样让齐天祤一时着实瞧直了眼,却是直到柳靖云一如平时地挺着背脊侧身回眸,他才找回了声音似的讷讷道:
“靖云,你这番模样……”
“……不过是把家人捎来的衣服拿出来穿而已。”
望着身前友人面上微显的异色,柳靖云心神稍定,但却仍是在迟疑片刻后又自取了两件配饰挂上腰间……“西门晔乃是极重礼仪规矩的人,如今我又选择了以‘柳府大少’而非‘地字营统领’的身分作东宴请,至少在仪表上是断不能失了礼数的……怎么了么?”
“……只是觉得你突然瞧来有些陌生。”
齐天祤音声微涩,于门前驻足了小半刻的身子却已在略一沉yin后提步上前横身阻在了铜镜前方,却是以那双难以逼视的锐眸从正面又自将他细细打量了阵……瞧对方望得认真、思及方才入耳的“陌生”二字,心绪本就微有些波动的柳靖云一时更是五味杂陈,不由微微一叹,道:
“真要说来,这才该是我‘本来的模样’……毕竟,在加入破军之前,这些宴饮往来、衣着打扮都是我日子里不可少的一部份。”
“……那那个西门晔呢?”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