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更甚、接续着又问:
“所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读书人么?”
“如果你口中‘读书人’的意思是问我是否偏长于文事……是的,我是读书人。”
“比箭术还擅长?”
“嗯……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柳靖云极有耐心地笑应道,一时却是有了种自个儿正面对着一个好奇孩子的感觉……“不过同样是文事,我也有擅长与不擅长的,自然不能一概而论……便如那些个风花雪月的诗词,我再怎么绞尽脑汁也都只做得出格律正确、合时应景的样子货,却是很难谈得上有什么深刻意境了。”
“……虽然我不懂这些,可会作诗就很厉害了。”
尽管柳靖云那番话的本意是在说明自个儿于文事上也有不尽擅长之处,可听得他会作诗,齐天祤却是立时兴奋得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那份好奇心之盛光看表情便可轻易想见,却哪还有半点平日刻意保持距离的压抑和戒备?那双眼里闪烁着的期待让给瞧着的柳靖云一瞬间甚至有些担心对方会否要他当场赋诗一首……幸好自认是个粗人的齐天祤只是赞叹了番后便即语气一转,又问:
“那你可是秀才?曾考过举人么?”
“嗯。”
柳靖云轻轻颔首,却没有再进一步解释什么──对方只问他是不是秀才,可没问他是否中了进士。与其因话说多了让齐天祤误会他有炫耀之意,还不如静观其变、待对方有进一步的疑问再行应对的好。
──而以齐天祤对“文人”以及“柳靖云”的好奇心,自然没有问到这里便歇手的可能。也因此,听得身旁人一声应过后,他便忍不住有些感慨地接着又道:
“以前我们村里──虽然我是和师父一起住山上的──最受人尊重的就是村塾的夫子陈秀才。可我听人说秀才不过是入门砖,能考上举人才是真正了不起的,要真能中进士,那便是祖宗八代都要扬眉吐气了,还能得皇帝召见呢──你也是以中进士为目标么?”
“曾经是。”
见齐天祤终于谈到了自身的背景──尽管只是顺口一提、且多半还是有些不自觉的──柳靖云心下更是一喜,但却仍是万分镇定进一步解释了自个儿之所以用那“曾经”二字的理由:
“我之所以能入得破军,极大一部份便是因为于面圣时向皇上求得了恩典。”
“面圣时……也就是说,你已经中了进士?”
“嗯。今科。”
“那你岂不就已经是官老爷了?”
“齐兄不也是么?”
见对方不仅语带惊诧、连面上都带着实实在在的讶异,多少有些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听着的柳靖云终不由失笑,解释道:
“便是破格入选,齐兄既为破军地字营寅队的队长,便至少也是个从六品的‘官爷’了──虽说文武不能直接相提并论,但从一些小县的知县官阶也不过七品来看,便可知齐兄如今的地位如何了。”
他没有直接反问对方因何不了解这些当为基本的官场知识,而是十分耐心地寻了个对齐天祤来说应当尚算具体的例子做了说明……后者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去理解对方的用心,可二人谈话时那种舒心投机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故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多想便道:
“唔、穆大哥──便是前任队长──好像有说过从六品什么的,可我没个概念,也不晓得是这六品七品的究竟有着什么意思,所以……”
“那么,你为何会加入破军?”
见齐天祤虽像许多百姓一般对那个“官”字颇有憧憬,却明显不清楚加入破军究竟意味着什么,饶是柳靖云心知自个儿该当按部就班一些,却终仍是耐不住好奇地直言问出了口:
“既然齐兄连自身官衔的意味都不十分清楚,想来会加入破军,该是有着除有意仕途之外的其他原由了?”
“只是碰巧罢了……我自小父母双亡,一直是跟着师父住在山上的道观里、靠着山下村民的接济长大的。师父过世后,我也不晓得做什么,便继续留在山上以打猎为生,并在村长的介绍下偶尔给人当当向导……和穆大哥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当时一名寅队的弟兄于回乡探亲时为jian人所害,穆大哥得知此事后一路将凶犯追缉入山,并因不熟悉地形而雇了我当向导。后来我意外在过程中帮了些忙,和穆大哥他们也算有了点交情,所以知晓我的事儿后,穆大哥便一力推荐我加入破军,说是能见见世面又能让我的实力不致埋没……我寻思着这事儿做来也算有趣,也没多想便应承了──然后就稀里糊涂地到了今日。”
“原来……”
这一个半月间,柳靖云不是没有从他处听说过齐天祤的背景──那些个有意巴结他的人甚至不等他问起便已如倒豆一般干脆地全盘道出了所知──可那些个道听涂说,又如何比得上如今眼前人敞开心房的娓娓叙述?也因此,边听着边微微颔首的同时,儒袍少年面上已是一抹发自真心的笑意勾起,却是让那张清雅端秀的容颜越发显得明媚温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