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文臣世家的柳阀嫡长会在金榜题名、陛见授官时放弃到手的六品实衔,主动提出欲往前线效力、扬我国威……尽管他从头到尾不曾提起“东征”二字,可以如今的时局,单单那“扬我国威”四字便已足说明一切。也因此,当这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的儒雅少年说出自个儿投笔从戎的志向时,不光是深知嫡子如此妄为意味着什么的柳明纬、连反对东征最烈的当朝宰辅卓常峰和大力支持东征的枢密院使纪兴都彻底呆了住,在场的其他官员自然更不用说。
值得庆幸的是:那日柳靖云同西门晔私下议定之后,后者便已暗中差人同纪兴报信、示意其谨记“见机行事、逢变莫疑”八字。也因此,尽管纪兴着实给殿前少年的一言惊了住,却仍是在忆起那八字后迅速反应了过来。当下以一句“臣启奏”为始,先是对柳靖云的拳拳报国之心大加赞扬、再来对柳明纬的教子有方多般称赞,紧接着则条理分明地解释、分析起柳靖云参军之事所蕴有的各种正面意涵与影响……如此连番流畅的言词罢,殿上的天子已是龙颜大悦不说、便连望向柳靖云的目光都在赞赏之外另带上了几分慈爱。
柳靖云相貌本就生得Jing致秀雅而不带分毫威胁性,平日在京中亦以知情识大体闻名,故除有苦说不出的柳明纬外,整个金銮殿上却是无一人想到这“投笔从戎”全是他自个儿的意思、事情的发展也全出自于他的安排……待到这本是例行公事的新科进士陛见罢,已在朝中激辩了两个月之久的东征之事就此定下;而一手挑起这番风浪的柳靖云,也顺利得了个正五品下宁远将军的散官。
可事情还不只于此。
──当给天子问起欲实领何职时,柳靖云的回答是“听凭安排”,因为寸有所短、尺有所长,他虽一心报国,却终究不是熟知兵事之人,与其贸然按己意行事却成为同僚的负担,还不若交给深悉“适材适用”之理的上官安排……如此识大体的回答自然又赢得了武将们的连番赞誉;便连对东征持反对之意的卓常峰,亦不由对这名新科榜眼起了极大的好感。
没有人知道,柳靖云那一番义正词严不过是为日后入“破军”之事所做的布置……毕竟,若他直接提出自个儿有意加入破军的想法,不仅会让不知他能力的人当场心生“不自量力”甚至“狂妄”之类的评价,更会令憋了许久的父亲得着出手干涉的机会、以“竖子无知”和他作为嫡长子的身分为由加以阻止……相较之下,如今他虽一时退让,可有和西门晔之间的协议在前,等到上官“适材适用”地令他加入破军、并给出详细的理由后,就算父亲再怎么反对,也会因担心落人口实而只得放弃替他调整岗位的打算。
柳靖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儿。所以当他顺利上榜、并遣人邀请西门晔暗中一见后,一切便已如他此前所谋划的逐步开展,直至东征之事抵定;而他、也在一个月后顺利地成为了“破军”的一员为止。
──尽管这番“顺利”的代价,是母亲的垂泪与父亲斥他为“逆子”的暴怒。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柳明纬又是极重颜面与权威的人,断不可能为了阻止长子从军令得仕途受阻、“家丑”外扬;柳靖云又十分先知先觉地先行说服了名义上仍然当家作主的祖父……有“忠孝节义”这个冠冕堂皇的大山压着,柳明纬自也只能认了此事、同时被迫站上了“支持东征”的立场。
可心愿得遂的柳靖云却未就此松懈。
便是一心想加入破军,他也不曾低估、看轻自个儿所将面临的险境。也因此,打事情定下到真正开拔出征的两个月间,他都在京郊“破军”的大营里进行各种必备的训练以补足自身有所不足之处……如此这般,待到大军起行、柳靖云也须得随军赴战场之时,负责训练“破军”的流影谷高手已俱认可了这名“走后门”进来的成员;而弃文从武的新科榜眼也终于如同当初西门晔所评价的那般、真正得了独领一队的资格。
破军分有天、地、人三营,一营额定九十六人,以每八人为一单位分作十二支小队。而柳靖云所将带领的,便是地字营的卯队。只是由于破军成立至今方满两年,先前又多散布于各地进行成军后的实战演练,故柳靖云的职位虽早定了下,但却还是直至出了蓟门关后、才终于得以在位于长白山脚下的东征军大营里同自个儿隶属的地字营会合。
──只是望着远处巍峨的白山、思及自个儿为此放弃的安稳仕途和即将背负起的一切,东征军大营里,方于上峰处完成报到的柳靖云心下却仍克制不住地起了几分躁动。
按说事情至此的发展俱在他意料之中,本当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不论再怎么算无遗策,他终归都只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便是老早习惯了家族重任,和如今骤然得直接担起七人性命与安危的状况却仍是两般,自很难全无半点不安、真正表里如一地平静以对……可他终究是极为自制的人,便是再怎么不安,也断不会容许自个儿有任何软弱退却。也因此,又自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彻底沉浸入这股紧绷却也昂然的气势之中后,一袭暗紫色武袍的少年已然提步迈开,却是带着一如既往的定静从容穿过忙碌却仍井然有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