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鞋上沾满了泥巴,还开了几个口。
开车距离四十分钟是因为要饶盘山路,如果是当地人直接翻山的话,直线距离要近很多,但不管怎么说,他估摸着这个小姑娘最起码跑了三个小时。
心里顿时有几分不忍。
蒋天遥带了一些消毒清创缝针的材料,与小姑娘再三确定了患者症状,便开车出发,直奔佤康村。
小姑娘家就是当地特别典型的缅甸人家装扮。地上一层破破烂烂的凉席,他爹一个人躺在上面呻|yin。
蒋天遥奇道:“你家就你一个人?”
小姑娘摇摇头,说阿妈没了,两个阿哥都出去工作了。
当时蒋天遥也没细问,半蹲着就开始检查她父亲的伤口。许是时间拖了很久没医治,又许是雨季闷热chaoshi,男人腿上最严重的一处伤口溃烂流浓,很不乐观。
但让蒋天遥一颗心沉到谷底的并不是伤口本身,而是孩子父亲瘦柴如骨,除了明显的跌打擦伤,皮肤多处点状溃烂,更糟糕的是,左右双手都有明显的静脉注射痕迹。
那种溃烂的皮肤与针眼,蒋天遥再熟悉不过了。他母亲去世的那个画面,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蒋天遥环顾四周,虽说并没找到用过的针头与注射器,但他几乎就能一眼确认,这是一位艾|滋病人。
小医生皱起眉头,指着孩子他爹皮肤上的溃烂,恼火地问道:“艾|滋确诊了吗?”
小女孩似乎是有点怕了,但最后,她还是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
蒋天遥忍不住低声斥责一句:“之前为什么不早说?”
小姑娘咬着嘴唇,不敢搭腔。
其实她不说,蒋天遥多半也猜到了。
正是因为他爸有艾|滋病,所以周边的大夫都不愿意给男人清创缝针。小姑娘显然是多处碰壁,生怕自己提了一嘴艾|滋,医生就不来给他爸处理伤口了。
虽说艾|滋病通过血ye传播,但医疗工作人员只要皮肤没有破损,接触患者血ye也是安全的,更何况还有手套等保护措施。
不愿意触碰,只是当地人的偏见罢了。
蒋天遥气恼的并不是自己莫名摊上一个艾|滋病人,而是艾|滋病患者免疫力低下,伤口更容易出现细菌感染,愈合速度慢。由于小女孩隐藏了信息,他这趟药没带够。
蒋天遥扭头问:“你阿爸平时有在吃抗艾药吗?”
小姑娘胆怯地点了点头。
“拿来我看看。”
小孩转身去柜子里捣鼓了一番,递过两盒药。
缅甸的西药盒子背后都有英语说明,蒋天遥扫了一眼,发现这压根就不是抗逆转录病毒药物,只是普普通通的镇痛药。
艾|滋病虽然暂时无法治愈,但当前的抗逆转录病毒药物能有效地延长患者生存期与生存质量。就像NS-1807针对的是丙肝病毒复制核心RdRp酶,现有的抗艾药物针对的是HIV病毒复制核心——逆转录酶。虽说是两款完全不同的抗病毒药,但机理的本质是一样的。
只是,缅甸暂时对艾|滋病的防护与治疗极其糟糕,偏见大于理解,逃避大于科普。不像中国已经建立了较为完善的抗艾预防体系,且有防疫站可以免费检查、领取抗逆转录病毒药物,掸邦这一带基本全靠国际医疗组织撑着,但NGO所能覆盖的区域到底有限,远不及政府出面。
蒋天遥叹了口气,琢磨着过几天,自己可能还得再来一趟。
他带上防护措施,给小姑娘阿爸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又留下了一些消炎药。
小女孩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人千恩万谢。
蒋天遥有些不放心地想,或许下次来的时候,自己应该多带几盒艾|滋快速检测试剂,也不知道小姑娘和她的家人携带了没有。
......
蒋天遥来的时候匆匆忙忙,他在回去的路上,这才有心情打量了一圈佤康村。
才发现这整个村子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来这儿的路上,蒋天遥沿途能看到大批梯田,不同季节种植的水稻呈现出不同的色泽——几个月前种下的已是一片浓绿,在阳光下冒油,而最近刚发芽的则是一片嫩黄,风一吹就集体往同一个方向低头。远远望去,不同颜色的山体渐变交错,是缅甸郁郁葱葱的夏天。
但这村里的梯田,似乎荒废大半,裸露的田耕多余茂密的山头。这村里不仅没有水稻、茶叶等种植,也没有什么手工制造业工厂,但村民的日子似乎还颇为富庶——
不少人家都盖起了小洋房,工作日白天,男人躺在芭蕉叶下大嚼槟榔,一咧嘴就是血盆大口,满嘴通红,而女人们则在树荫底下打一种当地类似麻将的桌游。蒋天遥瞥了一眼几个大妈手下压着的钱,就知道她们还赌博。
没有种植业,没有手工业,没有旅游业——这个村子的经济来源是什么呢?
再一想到小姑娘父亲手臂上的针孔,蒋天遥心中本能地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或许,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