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人每天都趿着一双人字拖。
那声音从远到近,紧接着,蒋天遥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遥哥遥哥遥哥遥哥——”
他叹了一口气,疲惫地转过身:“什么事?”
“不好了,阿朗村出事了!”
很快,许言身后跟来了一个棕色皮肤的小姑娘,娅蒂,是MediCorp给他们配的翻译。小姑娘是印度东南亚与华人多国混血,别看她年纪不大,但Jing通中英缅三国语言,还能讲几句掸邦当地少数民族的话。
这会儿娅蒂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补充道:“我们之前从阿郎村招募来的病人,这会儿一个个都嚷嚷着要退出!”
蒋天遥皱起眉头,顿感头大:“为什么啊?”
他废了这么多口舌,苦口婆心劝人加入的,怎么突然又要退出了呢?!
阿朗村离圣玛丽安诊所只有十几公里,在北面,离小勐拉更近一些。这村子恰好位于金三角的中心,明面上没人说,但背地里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毒|品交易以及人口走私的小据点。所以,当地二次针头使用、卖|yIn屡见不鲜。这也导致了这片区域里,丙肝乙肝HIV等以血ye、性传播的流行病比例奇高。
由于艾滋病的国际关注度很高,当地的艾滋疫情有所控制,但肝炎依然泛滥成灾。光阿朗村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寨子,被蒋天遥抽到的丙肝病人就有五十几个。
原本,临床试验的相关事宜都已经谈好了,但突然阿郎村里的病人开始相继退出,这会儿已经走了二十几个。
听娅蒂说,阿朗村里有个老巫医,德高望重,平时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他,所以老人家说话很有分量。
当时,有一个病人摸不准自己是否应该参与临床试验,便去询问了老巫医。结果老巫医竟然劝他不要参与,他说之前也有村里人去参加过外国人的试验,结果那药吃了人就没了,对方拍拍屁股就走,没有负任何责任。
老巫医七十多岁了,在这种穷乡僻壤实属罕见高龄,大家都觉得他见多识广,肯定不会说错。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讲,那人自然是不敢再参与试验了,紧接着,这条消息不胫而走,阿朗村的病人们纷纷来辞。
蒋天遥听完,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哪里冒出来的野鸡巫医,治病全靠驱魔作法,还胆敢对科学指手画脚!先不说二十几个病例挺宝贵,更怕老巫医的言论发酵,到时候一个溜得比一个快。
这怎么行?!
许言苦着一张脸:“遥哥,咱现在咋整啊?”
“还能咋整啊,那个剐千刀的老巫医住哪儿?”蒋天遥把一沓病例重重地摔在桌上,怒道,“走,怼他去!”
许言连忙拉住自己的小老板,满脸堆笑:“遥哥,您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他心想,老板您这哪里像是去怼人的,您这架势分明就是要去把老人家一棍子打死灭口!
“好。那就不怼他了。”蒋天遥翻了一个白眼,“我们温柔地去用科学感化他!”
......
在娅蒂联系了阿朗村之后,老巫医便很大方地邀请他们去他家喝茶。老人家并不知道蒋天遥,但圣玛丽安诊所这些年为当地医疗做出的贡献,他是看在眼里的。那些西方医生,的确能治疗很多他不能治疗的病。
老巫医家光线很暗,点着缅香,到处都摆着一些传统医学器皿,以及一些佛教的小玩意。老人穿了一身藏红色巫医长袍,上面绣满了当地民俗花纹,他一头银丝,脸上黑黝黝的沟壑就好像是刀刻出来的一样。一时间,蒋天遥几乎分不清他眼睛的缝隙与眉头上的皱纹。
他学着娅蒂的样子向老人行了个当地礼,老人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好几个因为老巫医那一席话而决定不参加临床试验的丙肝病人也来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用当地语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蒋天遥都不需要娅蒂翻译,就能从周边的眼神与窃窃私语中感觉到大家对自己的不信任。
而娅蒂在一旁听着,觉得这些话她翻译也不是,不翻译也不是,还得圆润一下措辞,免得冒犯蒋天遥。
但总结下来,大家不信任他的原因有三——
一则,蒋天遥是中国人。中国人在当地的口碑不太行,唯利是图,骗子较多,他们更相信金发白皮肤的西方人。二则,蒋天遥天生面相显嫩,不少人觉得他这么小,能懂些什么医学道理?许言那就更不用说了,丫本来就是一个臭毛孩子。三则,就是有老巫医口中的死亡案例在前,大家都担心突然翘辫子。
蒋天遥:“......”
他一个劲儿地和大家解释自己手头这个药已经通过了临床二期实验,或许会有一些类似恶心、腹泻、头晕的副作用,但绝对不会出现服药致死。他还问了老巫医当年那起死亡病例的细节,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娅蒂不太擅长阿朗村少数民族的语言,沟通似乎总有信息缺失,会谈几度陷入胶着。
直到一位丙肝病人的媳妇,一位头盘花布的掸族妇女,凑在老巫医身边耳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