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松了手臂的力道,将右手重新插回裤兜,他眯着眼睛,灼灼目光紧紧盯着齐朝宗同样直视着自己的清亮双眸,像是想把这一幕刻入心底,收敛为世间无二的独一珍藏。
透过齐朝宗仰视着他的墨黑眼眸中,温得韬能察觉出他那看似淡漠无求的倔强躯壳中,藏着只区别于豢养鸟雀的,最为放荡不羁、崇尚野性的凶猛困兽——
他想要征服它。
如果有朝一日,这只孤芳自赏的不驯白燕会自甘安逸,心甘情愿地钻入自己布下的云罗天网,那又该是怎样一副千载难逢的动人画面?
想至此处,嘴角的笑意便愈发浓烈,温得韬上前一步,附在齐朝宗耳畔轻声耳语,嗓音似被砂纸打磨过一般低沉沙哑:
“等哪天你心甘情愿地来找我时,我会把这件事,包括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你。”
第17章 -016-
6月日的下午,最后一道铃声响起,一叠叠爬满密密麻麻的字母的英语试卷被收归妥当,齐朝宗缓缓起身,抹去额头上覆盖的一层细密汗珠,略微活动了下手腕有些发麻的筋骨后,跟着大部队离开了考场。
很幸运,齐朝宗在高考这两天毒瘾像是早有约定般,未曾sao扰过齐朝宗任何一下,考试状态虽因记忆减退而算不上多好,相较毒瘾来袭时的那种生不如死的钻心刺痛,却也不算太过糟糕。
但这些对齐朝宗而言却是毫无意义,无论考试成绩究竟如何,他都无法继续再继续读下去了。
不是不想,而是无法。
资金不足是一个方面,而身体状况则是另一个更为直接的原因。
他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齐朝宗心里比任何一个诊所名医都要清楚。这五年来,成百上千的各类毒/品早已把他这具瘦骨嶙峋的孱羸皮囊消磨得油尽灯枯,空虚黯然的内心也早已被毒瘾所蚕食镂空,唯余骨架。
身病易治,心病难医,哪怕华佗在世恐怕都难以让我起死回生,穿过校园里那条为迎接高考,而难得收拾得一尘不染的狭长走廊时,齐朝宗在心里暗自想到。
室外,嘈杂蝉声卷着溽热粘稠的暖风迎面袭来,校园大门两旁种植的两排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上,蛰伏了一个春冬的夏蝉像是想与考生们共享毕业的喜悦,在今日叫得格外欢腾,旷日嘹亮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快走出校门时,齐朝宗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自己待了整整三年却依旧毫无留恋的老旧校园,白墙红瓦,绿树成荫。
空中饱满而又极富层次感的ru白云朵交织着,翻滚着,碰撞着;油绿的层层樟树树叶似鱼鳞般反射着耀眼的粼粼余光,盛夏呼啸的风声在耳畔回响,定格成齐朝宗眼里对这所学校的最后印象。
之后,齐朝宗便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学校的低矮大门,别无留恋与羁绊。
那连绵为一片无边麦浪般的聒噪“知了——知了——” 声,像是对这个盛夏内将要发生的一切的提前预告,一语成谶,生生不息。
一个多月后,齐朝宗收到了本市一所二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所学校虽被一本大学甩去好几条街,但在本市的二本中也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不错大学,但齐朝宗却依旧放弃这个不少学子梦寐以求的宝贵名额。
辍学在家后,齐朝宗骤然发觉自己除了躺在家里无所事事地等待死神光顾家门外,居然没有第二件事情能干,生活费也在上个月被亲戚们以“你已经成年了,我们不应该再供你吃喝”为理由而停掉。
齐朝宗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快结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之前碍于对父母残存的一丝愧疚和法院的判决,他们只得尽到身为自己亲戚而该尽的抚养义务,但现在他们也该来要债了。
不出齐朝宗所料,一周后亲戚们便找上了门来,不为要求更不是请求,而是来通知齐朝宗他目前所住的这间房子本就一直挂名到他们手中,先前是看在齐朝宗还未成年的份上可怜他,才准许他暂住其中,现在他也该让出房子,自己到外边工作了。
亲戚争着要这间可怜兮兮的破烂房间的理由齐朝宗自是心知肚明,不过是为了那笔数额不小的拆迁费。
齐朝宗无力反驳,也无法反驳,亲戚们甩在自己面前的那本早已改好了户主的房产证就这么躺在他的面前,上面盖着的暗红公章已经有些褪色,陈述着一个他不得不去接受的无奈事实。
从那片如同犬牙交错般杂乱无章的贫民区走出后,望着路旁已是锈迹斑斑的指示路标,踩着被太阳烘烤得滚烫利索的沥青路面,齐朝宗有些茫然,他不知道究竟接下来他该去往何方。
齐朝宗身上背着的挎包里只装了几件贴身的衣物,和那辆已经散了架的玩具小车,从几角旮旯里搜刮出的现金合起来不超过五百,凭着这点少得可怜的现金,哪怕全市最为廉价的旅店他恐怕都很难住满一周。
踟蹰不前间,脑海内蓦然滑过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颀长人影,当那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浮现于脑海时,先前的迟疑彷徨便随之顷刻瓦解。
就让我任性这么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