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萧家。
萧家自天剑山庄归来,盛名大损,世人皆知萧家欺世盗名,假借龙骨扬名武林,江湖众人明面上虽不提此事,暗地里议论纷纷。
萧家四少爷萧冥,勾结千蛹蛊主,当众忤逆萧老爷之事,也是武林人士茶余饭后的笑柄。
武林众人被萧羽凤戏耍,哪里肯罢休,既然暂时动不了萧羽凤,便来声讨萧家与萧冥。
萧府,祠堂。
全府年轻弟子皆聚集祠堂观刑。
一张春凳上,萧冥手脚被绑得结结实实,发丝凌乱,面若金纸,他骨折的腿多日未医治,已然畸形。怒气冲冲的萧老爷手执红木杖狠狠责罚四子tun腿,声响沉闷,他板子下得又重又急,萧冥tun腿皆是血渍,透过小衣渗出,亵裤被板子反复笞责,抽破几道口子,碎布与碎rou搅在一起,触目惊心。
萧老爷责打上百板子,每一下板子都是用尽全力,气喘吁吁,他将板子扔给一旁的侍卫,怒吼:“给我继续打这逆子!”
“老爷!”戴氏——萧冥生母——扑跪在地,抱住板子,泪流满面哀求,“冥儿知错了,老爷,不能再打了冥儿已经不行了”
萧老爷气怒之下一脚踹在妾室胸口,恨恨骂道:“你养的好儿子!这种逆子,不打死,我萧家还有没有祖宗家法!”
他与夏晴谋算,在天剑山庄诛杀萧羽凤,萧家会成为江北第一望族;如今,一切为泡影,不仅如此,他在天剑山庄痛失长子,名声扫地,满肚子火气。
戴氏挨了一记窝心脚,咳出血来,仍旧拉着板子不肯松手,哀哀哭泣。
萧冥面色惨白,额上都是汗水,他双目无神,淡淡看着萧老爷与娘亲,痛苦闭上眼。
这一次,他没有流泪。
以前,萧府重嫡轻庶,这是传统,他无可置疑;他爹待他与娘亲不冷不热,他只怨天命;他诛杀邪魔,萧老爷为息事宁人命他屈膝赔礼,他顺从;可天剑山庄,他爹与夏晴合谋,为名利而不分青红皂白逼杀羽凤,那时,他真的分不清何为对错,何为正邪。
他只觉寒意透骨,痛彻心扉。
他萧冥胸怀大志,希望努力光大萧家,希望声张天下正道,希望与心悦之人相守。
可这所有希冀,在名利之前,是那么微不足道。
那他到底是谁?是萧家的奴才?是萧家的工具?是他爹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
他初次感到温暖信任,是与萧羽凤在一起,羽凤在乎他,鼓舞他,陪伴他,信任他,羽凤欣赏他,相信他,不求回报的为他图谋。这些东西,萧家何曾给过他?萧老爷何曾给过他?
可是,他眼睁睁见天剑山庄群侠逼杀萧羽凤,那群恶人逼杀他最爱的人,他无能为力,他保护不了他爱的人。
天下至痛,莫过于此。
那日,在天剑山庄的树林之中,萧冥已经流干了自己所有的血泪。
他曾经寄望萧家,渴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而天剑山庄一行,他彻底看清楚,小老爷重嫡轻庶,为名利不惜父子相残,他渴望的东西,可笑之极。
他方觉察一丝温暖,就被萧老爷打得粉碎。
萧冥死死咬住唇,默哀大于心死,他只觉耳边嘈杂。
他想,羽凤被人救走,如今应该无大碍吧,那就好。
戴氏扑在萧冥身上,哭道:“老爷若要打,就打贱妾吧贱妾只有冥儿一个儿子啊”
大夫人痛失长子,心如刀绞,如今听戴氏如此言语,在几个婆子搀扶下走出,指着戴氏的鼻子大骂:“你生的孽种,吃里扒外,还帮着萧羽凤那小生!害死了坤儿!是你们母子害死坤儿的!”
她哀声大哭起来,萧老爷珍重发妻,登时火冒三丈,一把拉扯戴氏扔在地上,对侍卫大吼:“还不动手!”
围观弟子们无不心惊。他们不知发生何事,但见萧冥要死于杖下,心里百感交集。
每个年轻人都知道,萧冥是多么优秀,他们中间有一部分把萧冥当信仰,笃定跟着萧冥能混出名堂,如今情景,有几个年幼的早已躲在后头哭泣,不敢发出声响。
院中众人,只余杖责声声,和戴氏杜鹃啼血的哀鸣。
萧冥咬牙不让自己叫出声,他神色恍惚,剧痛阵阵袭来,他脑子一片空白,身后疼痛渐渐麻痹,他努力睁开眼,似又睁不开,他能感到身后什么东西狠狠拍在骨头上,钝钝的。
他似乎听见乌鸦在盘旋,眼前喉头都是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桶冷水激清醒,有人扯住他头发,头皮撕裂之痛让他微微睁眼,他看到了萧老爷古板愤怒的面孔。
“逆子!你可知错?!可还敢背叛萧家!”
萧冥张了张嘴,他努力想发声,可什么也说不出口,声带似撕裂,又干又痒,血气呛得他咳嗽不已,他艰难蠕动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哑声道:
“我咳咳我爱他虽咳咳虽九死而犹未悔!”
他声音不大,却笃定执着,嗓音破碎得宛若厉鬼,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