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车站还没有多少人,冷清清的
曲禾拖着行李箱,边走边给乔毅说:“冰箱里有牛nai,早上起来别直接往嘴里灌,一定要温热乎了再喝。”
“嗯。”
“你胃不好,吃剩的饭菜就倒掉,点外卖也成,橱柜里还有蜂蜜,那东西养胃,你每天都兑水喝一点。”
“嗯。”
“嗯什么嗯。”曲禾停住,曲起手肘往乔毅胸膛顶一下,“我说的你听进去了没有,别老想着糊弄我。”
“知道了。”乔毅拿鞋尖蹭他脚后跟,又埋下头凑近,悄摸摸地在耳边补充道:“媳妇儿。”
简简单单几个字,从乔毅嘴里冒出来,好比撒了层白雾雾的糖砂,格外的甜。
“好了好了。”曲禾腆着脸把衣领拢了拢,掩住颈窝处若隐若现的吻印,“老是不正经,真受不了你。”转而蹲下去把乔毅的肘杖环拧紧实了些。
过了检票口,就不能再进去了,曲禾一望三回头地上了车,直至客车启动,绕车场溜了半个圈,随后缓缓驶上公路。
人走了,乔毅却没直接回家,而是招了辆出租车,奔向与回家路截然相反的方向。
出租车沿着环城东路一直开,带着从排气管扑出的黑烟团,领头匪子般,贯穿了朝州大半个市区。
刹车,陈皮烂旧的车身惯性一晃,停住,旁边是人流密集的广场,有络绎不绝的人涌进涌出。
付了钱,下了车,他站在那儿,漫下的日光在地上印出个欣长的影子。
不过几年的时间,早让原本寥落的地段变了样,他有些认不清,依着记忆里的路线慢慢找,等绕过广场,脚下的路就熟络起来,指引着,把他送到了目的地——蜷缩在一众高楼大厦间的华旗私立银行。
这个银行建于九十年代,在朝州经济的腾飞下风风光光办了几十年。里面的行长流水线似地调换,职员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没人知道乔毅在这里存过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来干什么,只有天知道。
录入指纹,系统身份识别完成,银行锁端自动开启,他进了库区,映入满眼的箱架,耸立着,填满了一框框的保险箱。乔毅把肘杖放在一旁,扶靠着箱架慢慢走,缓缓看,最后停下来。
输入密码,保险箱嘀嘀两声,开了,里面装的全是档案袋,牛皮纸红印字,一份份并列排着,在多年的封存下泛了黄。
乔毅取出一份,掂在手里,从乔老爷子到乔毅这两辈人,花了数不清的财力物力,四处搜罗各阶秘事,上至名流政要、下达地方官商,全压缩在这些档案袋里。
这是那些人拼了命都想销毁的东西,握在手里就是把双刃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
可乔毅没得选,他快没时间了
当年的未雨绸缪,成了他唯一的底牌。
这晚的朝州,依旧万家灯火霓影遍遍,而那些绝密文件,以邮件或信纸的方式,在浓浓夜色的掩映下,一封接一封地被送去各地。
第一天,楼下张大爷翘起二郎腿望望天,朝杵在一旁的那几人唠嗑,“久晴大雾Yin,瞅瞅这天儿,要作恶咯!你们还不赶回去收裤衩!”
第二天,朝州刮起了大风,小区冒了绿的石榴树被吹得乱颤,伏下的枝丫指向铁栏外——几辆昨夜里开来的轿车
第三天,没有任何预兆,滂沱大雨猛然而至,云间落下豆大的雨珠,楼下停满了车,挨着挤着,路面黑压压一片。
窗玻璃被雨砸得啪啪作响,屋内,一个挺拔的背影立在窗边,乔毅把最后一颗领扣系好,一侧撑着肘杖有条不紊地套上西服。宽肩劲腰,板正有型,墨黑正装下的他整个人都威凛起来。
这就是乔毅,乔家老大,那个混迹名利场,手段毒辣不留情面,人人憎恶惶惧的商痞子。
他垂下眼看着楼底,目光锐利,该来的都来了
出门,下楼,乔毅停在楼道口,锃亮的皮鞋沾了几点溅来的水滴。
见他下来了,一把把黑伞从车门撑开,冒着大雨,混着匆匆脚步声靠近,齐齐停在楼口,
为首的那人微俯下身,把伞靠过去,恭恭敬敬,“乔先生。”
一声惊雷,在远处轰然炸响,伴着豁亮的闪电,把乔毅的脸照得森白,他撇了这人一眼,冷冰冰地说:“走吧。”
雨下得更大了,那些车一辆辆开出小区,笼盖在朝州提前到来的雨季里,渐渐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