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初一,新年伊始,一场风雪等到中午才堪堪落下。
昨夜宫中的变故并未传开,街头巷尾欢声依旧,每个人脸上的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他们丝毫不知那巍峨连绵只可远观的殿宇内,一夜之间便换了个人做主,上上下下的宫人内侍也都换了个遍,全是叫不出名字的生面孔,同样也没人关心前皇帝是谁,现如今在哪。
雪花挥挥洒洒,沉寂了许久的太和殿终于热闹起来,就在那张尤为宽广的龙床前,愣是层层围了好几圈人。
不多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解下肩上的大氅扔给身后的随从,然后大步往里间走去。
在看到床上躺着的人事不省面色通红的人时,他明显动了怒,等御医写完方子吩咐人下去熬药,他这才走到一边大发雷霆。
顿时宫人匍匐了一地,额头抵着地面不住发抖。
他们知道这就是即将上位的新皇,就那么短短一夜,宫内新鲜的亡魂不知何几,冲天血色几乎刺破头顶黎明,让人不寒而栗!
里面元忠守在床前,拿着沾shi的帕子轻轻放在皇帝额头。
他听见摄政王不加掩饰的训斥,心中是敢怒不敢言。
如果没有他的吩咐,陛下怎会被关在太和殿整整一夜?他就是想给陛下一个教训。
很快,扶行渊又进来坐到了床边,挥手示意他人退下。
元忠咬咬牙站到了床尾,望着床上的人是又急又担心。
外面雪越下越大,屋内开了两扇窗,浅浅chao意小慰了一片焦躁。
汤药被呈上来,扶行渊倾身,大手在皇帝滚烫的脸颊上摩挲,声音放得很轻,襄儿...你发热了,把药喝了才不会难受,听话,皇叔喂你...
扶襄确实很热,这副躯体此刻显得尤为沉重,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他听见耳边絮絮话语声,皱着眉好一会才睁开眼,模糊发白的视线中,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似是不愿再看到面前的人,他厌烦地扭过脸闭上了眼,鬓边的发丝汗津津缠绕在耳后。
襄儿,把药喝了。摄政王也不恼,嗓音平和继续劝他。
床上的人动也不动。
你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和我置气吗?摄政王凝视着他的侧脸,如此问道。
好半晌床上的人才慢慢把脸转过来,他的眼瞳中满是血丝,望着面前的人嘴角轻扯,干裂的唇瓣一启一合,问:皇叔...那封遗诏...是真的吗?
他的目光因高热变得shi润而可怜,于期盼中又藏着执拗,似急切等待着他的一个答案。
扶行渊顶着这种眼神,心中无奈轻叹,却还是点了点头,是真的。
他回答完的一瞬间,扶襄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恍似心如死灰。他闭了闭眼,一滴泪快速从眼尾滑落,然后不可抑制低低笑了起来。
只是干涩沙哑的嗓音听得人心疼又难受,元忠看着也跟着悄声抹泪。
扶行渊有片刻的后悔,他不再就这件事继续说下去,目前还是他的身体最重要,便一手扶起他一手接过药碗。
扶襄也不逆着他来,顺从地撑着手臂坐起身,仅一个动作他就气喘吁吁地,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
药碗递到面前,他定定看着也望向他的摄政王,然后面无表情地抬手,狠狠挥开了他的手臂。
啪的一声,瓷碗坠到地上四分五裂,褐色的药汁洒了摄政王满身。
滚!扶襄一手指着门外,嗓音虚弱却也狠厉地朝他喊,滚出去!现在这样不是正合你意,何必再来惺惺作态!
他昨晚在桌边枯坐一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从始至终,他都在等着他走进一个圈套,等着他按捺不住,等着他气急败坏,等着他走投无路。
一夜之间,他生来便是太子乃至皇帝的骄傲和自尊,都被面前的人撕了个粉碎。
日后他若再想翻身,那就是谋朝篡位。
真是好手段!
扶襄满心悲凉,眼泪不住往下留。他死死咬着唇,努力把哽咽声往肚子里咽。
扶行渊吩咐已经吓呆的元忠再去熬一碗药,然后看向无力垂着头的扶襄,半晌抬手去抹他脸上的泪。
就在指尖刚触上他的脸,便再一次被用力挥开。
扶襄红着眼瞪他,直接一巴掌往他脸上扇去。
我让你滚!滚啊!!滚出去!!他声嘶力竭,极力宣泄着内心的不甘和绝望。
下一刻他被面前的人抱进了怀里,扶行渊顶着下巴上的红印子,不顾他挣扎个不停的身体,一手拍着他的背安抚。
我恨你!我恨你...他泣不成声,渐渐没了力气,张嘴咬在他肩上。
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一辈子也没有关系。扶行渊听着他痛苦的呜咽,眼眸微敛,掩住了满目疼惜,他一手放在他脑后轻轻揉着,嗓音低沉,为什么这二十年我都没有拿出那封遗诏,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想把我赶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