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又燃起了几盏烛火,昏黄光晕肆意流淌着,把边边角角勾勒出了一道柔和的轮廓。
而下方宫人匍匐一地,俱是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漫漫幽寂中那声颤抖的嗓音下更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我没有生病!扶襄一双凤眼死死盯着越来越远的殿门,脑袋昏昏沉沉却竭力挣扎着急声道,我要去找顾允白,他就在侯府里,我要去找他....
脚步平稳落在了地砖上,而后停下。扶行渊把他往怀里抱紧了些,同时低头,口吻平淡不容置喙,他在侯府?那明日再去也不迟。
不行!他大声摇头拒绝,一颗心焦灼得生疼,直至喘不过气缩成了一团,好一会儿才哽咽着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字句,我现在就去可以吗?...皇叔?我也没有生病,我想现在就见他...
抱着他的人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却又不紧不慢地继续提步往里走,到床边后弯下腰,直接把人放在了衾被里,温柔中透露着压迫性的强势。
床上的人一下子炸了,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去,却下一刻就被轻轻松松按住了。他坐在床头半点也动弹不得,不由气红了脸,狠狠瞪着面前的人,胸膛起伏不定,朕现在就要去找他,你凭什么阻拦?你有什么资格......
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扶行渊坐在床沿,一手按着他,目沉如水,是要一群人现在跟着你大张旗鼓去侯府要人吗?
严厉带着诘问的语气,令扶襄颤栗了一下。他僵硬着脖子茫然四顾,不远处折枝烛台烘染出微醺的光芒,斑驳月色洒落进来,映照着地上跪倒一片的宫人。
可,我只是想去找顾允白。他神色微怔,缓慢地眨了眨眼,泪珠就这么从长睫上坠落下来,无声无息地shi了满脸。
襄儿,你是皇帝,闹这么一出是想谁来看笑话?扶行渊握住他的手,指腹轻轻抚弄他掐得泛白的掌心。
顾允白死了,他可以允许他伤心难过一阵子,但绝不是就此任由他陷入哀恸难以自拔的情绪中,什么身份职责都忘了,这让他极为不快。
我是皇帝,可我连他都保护不了。他睁大眼看他,神情是平静的,眼泪却一直流个不停,嗓音也在极力压抑着满腔愤怒下的颤抖。
不、不是,他还在侯府,刚说完他又晃了晃脑袋否认,眼神变得恍惚,然后抓住扶行渊的衣袖央求,皇叔,你帮我去找他好不好?我不去了...你帮我去好不好...我找不到他了...
一个顾允白,倒让他连真相也不敢看了。
扶行渊看他伏在自己面前抽噎着痛哭的模样,又是漠然又是心疼。抬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一根手指顺势向下抵住了他的下颌,微微用力逼他与自己对视,没了他真的这么难过吗?
扶襄仰着脸看他,面色苍白中透出一片病态的chao红,他答应过我的,他说会一直陪着我的。
说到这里,他不由哽了一声,眼睫chaoshi拢住了泛着血丝的双瞳,半晌咬牙道:他答应过了,若是敢食言,我就......
就恨他一辈子吗?在说了那样的话后,却狠心地扔他一人彷徨神伤。
好,我去帮你把他找回来。扶行渊摸摸他的脸,压着眼皮神色莫测,但你要先乖乖把药喝了,然后好好睡一觉。
听见他的话,扶襄眼睛一亮,顶着烧得通红的脸颊不住点头,乖巧应道:好,我乖乖喝药,皇叔你要记得去找他,等会就去,要快一点......
最后,他虚弱地眯起了眸子,脑中混沌一片,小声咕哝着把脸埋进了面前人的怀里。
半月有余的奔波劳累,再加上过度伤心,他整个人瘦削得厉害,缩起来小小的一团,纤弱又单薄。脑后散落的长发凌凌乱乱钻进了中衣领口,缕缕缠绕在细长的脖颈上,又扫过横亘凸出的锁骨,那双大手放上去几乎可以当场捏断。
扶行渊垂眸,食指曲起沿着他的侧脸一路滑到脖颈,嘴角的弧度也缓缓敛了起来。再往下,动作是温柔的,半明半灭的光影里却面容晦暗,漫不经心中泛着悠悠冷意。
把药拿来。良久,他头也不回吩咐了一句。
是。元忠上前,弓着腰双手奉上一碗汤药。
扶行渊换了个方向,把人扶起来靠在肩上,一手端过药碗,拥着他轻哄:襄儿,把药喝了,这样身体才会好。
唔...扶襄晕晕乎乎睁开眼,待一看见悬在面前的药碗,二话不说托着他的手腕就把一碗药喝得干干净净,末了讨好地开口,我喝完了...皇叔..你要说话...
药汁清苦,他晚上也没用多少饭食,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几声,但很快又自己吞了吞喉咙缓过来,蹙着眉哑声接上未完的话,算话。
扶行渊担心他难受地吐出来,一手顺着他的脊背轻抚,一边吩咐,拿个痰盂过来。又见他还有心思惦记着其他,几乎被当场气笑,你好好的,听话一点,我才能说话算话,知道吗?
我听话的!
嗯,还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