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是在京城以北,关东境内,春夏虽气候宜人,寒冬却来得格外早,到了夜里更是残月满地,呵气成霜。
驿站内,客房收拾得倒还干净整洁,扶襄换下衣裳简单清洗一番后,撑着疲惫的身躯躺进了床榻间。
骑马到底是快些,出发不过三日,此处距离香山仅余几十公里路程,不出意外明日午时前便能到达。
这三日白天都在赶路,晚上虽然在沿途的驿站歇息修整,但此刻也不免让人Jing疲力倦的。
扶襄偎着衾被,明明累得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然而他阖着双眼,却无半点睡意。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顾允白。他从北疆赶回京城,就那么短短几日,夜里肯定也在马不停蹄地赶路吧...
回来了,却又不见他,也不让人告诉他,值得吗?
或许,他也会这样做吗?
若得知他在北疆遇险了,他也会义无反顾地直接赶过去找他吗?
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眼皮发沉得厉害,却还是艰难睁开来,视线虚虚落入上方的黑暗中。
屋子里只有半束月光映在床沿,衬得那道浅浅的呼吸声格外幽冷。他侧过头把脸往被角埋了埋,顿时那道呼吸声也消散了,只余门外挤进来的走动声和细微的话语声。
他不会,他只会在权衡利弊后,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所以,千万别再一腔孤勇来空赴一场,他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该歇息了,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然而临行前晏子默说的那句话又猝然闯入脑海,他说,或许是以退为进呢?
皇帝不坐朝,摄政王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且一查便能知晓事情的起因。晏子默当时不同意他瞒下去,怕的就是摄政王借机发难。扶襄倒不担心这个,可能是摄政王之前在马车内说的一番话,也可能是他最近处事的方式,这都难以让他再去猜忌和防备,唯有心平气和地走一步看一步。
那时他把这些话说与晏子默听时,对面的人望着他,一双桃花眼波澜不惊,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陛下有没有想过,王爷此举,或许是...以退为进呢?
他的话,几乎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扶襄一开始还犹疑挣扎过,后来时日久了,便开始相信摄政王所说的一切,当然有时他也能隐隐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却也很快忽略过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需要的正是晏子默时时刻刻的提醒,才不至于让他如此深信不疑。
直到后半夜,扶襄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然而这一觉也极不安稳,早上被门外的动静惊醒后,他坐起身只感觉头重脚轻的,下床时大腿跟一阵火辣辣的疼,酸钝得厉害。
他坐在床沿,垂着眼轻呼一口气,然后面色如常穿好衣袍,又随意把凌乱的长发束了起来。这时侍卫敲响房门端进一盆热水,扶襄洗漱后,一行人用过早餐便又行色匆匆出发了。
早晨霜浓,扶襄一身玄色衣袍骑在马上,头上带着一顶帷帽,雪色的轻纱被风吹开一角,露出了一张色泽浅淡的唇。
林间的小道上,数匹骏马扬蹄飞驰,溅起了漫天尘土。果然不出他所料,在阳光穿透雾霭,从头顶尽数倾洒而下时,他带着五名侍卫勒马停在了香山行宫大门前。
抬腿下马时,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往行宫内走动的脚步也有些微不自然。来这里前他还心急火燎地,尤为牵挂,等到真的站在这方土地上,他反而奇异般地平静了下来,或许他的心也知道,他现在与她相隔不过几十步距离,这已经给了他莫大的安心。
行宫的侍从不识当今皇帝,但还认得侍卫手中金灿灿的令牌,是以他们一路畅通无阻,不期然在一处宫殿前遇到了刘嬷嬷。
刘嬷嬷乍一见到来人,惊喜得无以复加,匆忙迎上前从袖中伸出两只手,颤巍巍地试探许久还是没敢摸上去,只是局促地望着面前的人,眼圈发红,几乎是哽咽着说道,陛下...真的是陛下?!老奴参见陛下!
说完,她佝偻着身子往地上跪。
嬷嬷,不必如此。扶襄及时扶住她的手臂,也制止了她继续下跪的动作。
刘嬷嬷依旧弯着腰,偷偷用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这才直起身,看清他的模样又心疼起来,陛下风尘仆仆的,可是有什么急事?
扶襄取下帷帽递给一旁的侍女,缓慢揉着另一手的手腕,边四下看了看,朕没有什么事。母后呢?
陛下是知道娘娘生病了?刘嬷嬷听他问起太后,不敢隐瞒,也不敢耽搁,直接领着人往后花园走,娘娘这病说严重也不是太严重,太医说是季节原因,近几日已好了许多。奴婢原想在信中提一下,但娘娘不同意,说不愿让您再日日记挂。可您还来了,娘娘即便不愿您知道,见到您肯定也是开心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嗓音是高兴的,那被一道道皱纹刻画出的脸庞变得柔和了许多。
扶襄一直在她身旁安静地听着,间或点点头,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