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沓水声立即回响整个密闭空间。
等待水满期间,他站在镜子面前,憭然地看著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有著一张没有血色的Yin柔容貌,空洞黑眸搭配两颊消瘦与尖细下巴,彷佛像是一缕鬼魂。
视线往下一点是骨架明显的锁骨与单薄胸膛,再往下则是因住院而萎缩无rou的细长双腿。
死白的肌肤上,除了胸口划著一条几十公分的疤痕外,在左腿靠近膝盖地方也有的三公分的疤痕,是当时开创性骨折所留下的痕迹。
镜子里的他如同一件画作;明明出自上帝之手,可是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价值。
扬一抹淡淡的笑,他伸手触碰胸口的红色疤痕,颤颤地沿著凹凸不平线条滑动。
蓦然,那对垂下的眼帘扇动了几下,深邃似潭的眸子缓缓地漾出悲然神韵。
以为自己已做好心里建设,能将爱著罗桀的那个自己遗忘、抹灭,以新的自我重生。
然而,一踏进这屋子,见到这屋内一景一物,被罗桀那样深情凝视,渴求地拥抱;那段两人曾有过的相爱缠绵,和当时一心求死的绝望痛苦全涌上心头,让他无法再自以为是的伪装下去。
在逞强布满面容,鼻间吐出颤抖气息之际,他胸口的伤疤泛起了令骨子酸麻,让血ye灼烧的揪疼。
心如拧抹布般紧紧绞著,他咬著牙呼吸,用力捏掐皮rou,试图让痛苦挣扎的心停止跳动。镜子里的他,神情有著凄凉、悲苦与浓浓的怨怼。
他怎麽可能忘记罗桀。
尽管车祸真的夺走了他的记忆,但两人所经历过的酸甜苦辣早已刻心上,融入在血ye里,只要心还跳动,对他的感情与那份煎熬就永远不会消失――――.....
其实在罗桀的一次哭著对他道歉时,他就记起所有的事了。
只是他不愿接受自己竟然以这麽狼狈的模样活著,不愿再面对那残酷折磨人心的现实生活,硬要自己催眠自己继续失忆下去,放空再放空,当个旁观者。
认为罗桀会以哥哥的姿态对待自己,毕竟婚礼那晚他已将立场交代清楚,若自己一直伪装下去,他们就能当正常的兄弟。
可是事与愿违.......
当他看见罗桀继续以深情目光看著自己,一如往常的照顾自己、宠爱自己,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逃脱这场宿命纠缠。
他不明白上天让他存活下来的用意为何?
他内心并不为此抱著任何感恩与庆幸,只有怨恨、委屈与愤怒。不懂自己已经付出一切代价,为什麽还不放过自己。
它到底还要自己怎麽做才满意!
为了不让那份爱死灰复燃,他很努力的将情感掩埋起来,将以前的自己抹杀掉。
可是不断闪过脑海的两人过往画面,和胸口火辣地燃烧的疤痕,却无情提醒著自己,就算他在怎样假装,内在的他还是那个爱著罗桀、遍体麟伤的罗伊。
最终他还是动摇了......还是流下眼泪,不得不正视这份该死的感情―――!
在潜伏已久的残暴心痛放肆蔓延四肢百骸的瞬间,他眼眶弥漫的滚烫泪水,随著无法自抑脱口而出的哽咽,一滴一滴滑落脸颊。
双手揪住著头发,他蹲下来痛苦的颤抖啜泣,任由眼泪淹没纠结面容,释放出撕裂全身的苦涩情感。
他真的好累......活得好累......
为什麽做了那麽多的努力後,却还是摆脱不了「爱」这个字的折磨。
那挥之不去的爱恨纠结快把他逼疯了!
倏忽,他站起身,关上水流开关。
不顾眼泪溃堤朦胧整片视线,开始清洁身体,将沐浴ru在掌中搓出泡沫後,粗鲁的磨搓身上每一寸肌肤。
拿起花洒把身上污秽全都带走後,直接踏进浴缸,将整个人浸泡在有点过烫的水里,连同头也一起没入。
水波盪漾,浴缸里的水因身体重量满溢出来。但汩没水里的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侵袭感官的是那窜上全身毛细孔的颤栗感,与涌进鼻腔、耳孔里的水压。
从水中看著上方明亮世界,纵然眼眸被热水烫得酸涩,他依然没阖上眼,放松全身静静的躺著,让自己溺在水里。
随著体内的氧气殆尽,胸口越来越压迫难过,身体细胞也变得暴躁不安,但比起rou体折磨,那如溺在深海般感情更让他窒息难受。
突然间,他张口吸了一大口水,让热水灌入体内,让更多的辛辣苦涩占领他的心,想将心中那股悲痛全都凌驾。
意识随著那欺上全身的剧烈痛苦一点一点流失,可是,下一秒身体却背叛自己反射性的挣扎,让他浮出水面。
大量窜入胸膛的氧气,引发他一阵猛力咳嗽,咳到他撕心裂肺,狼狈地流了满脸的眼泪鼻涕。
(就算想死,身体还是本能的求生存,现在就连自己都变得不可靠了。)轻笑了一声,他全身虚脱无力的躺在浴缸里喘息,缓缓地阖起双眼,作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