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泉把菜端上桌,笑着想喊父亲吃饭,却见何原已经倚着沙发靠背睡着了。
何文泉蹭蹭手,摘掉围裙,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
何原睡得很熟,胸口一起一伏的。何文泉摆好了靠垫,轻轻地扶着他的肩膀躺下去,何原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
于是何文泉跪坐在沙发前,大着胆子近距离观察父亲。
他脸上多了很多皱纹,表情松懈下来之后看起来没那么Jing神了。何文泉非常心疼,他想不明白,他分明没有拉着父亲在身边一起受罪,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累。
何文泉俯下身来,伸出手抚摸父亲的头发。
完美的发型有些松动,其下透出丝丝缕缕的白色来,被巧妙地隐匿起来。何文泉剥开表象,才发觉何原的两鬓已经完全苍白。
他还瘦了很多。
只分别的一年多,何原像老了十岁。
收回手,何文泉攥着沙发的边缘低下头无声地哭泣起来。
他的五官搅在一起,心比犯病还要痛。他的确没想到这一层,原来独自努力也是一种自私。他在那边想着要快些长大、变强,远方关心他的人却更加心力交瘁地衰老着,老去的部分是只能往前拨的齿轮,老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年多对他来说是一场挑战和试炼,可对何原来说,每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日出到日落,日落到日出,都是一场场酷刑。
何文泉才明白,何原对他的爱,比他爱他要多出许多许多,更加沉重深刻,以不同的方式,在看不见说不出的地方,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用心,大概也追不过这种爱的万分之一。
何文泉爬上沙发,轻轻地覆压在父亲身侧,在狭窄的沙发中蜷在父亲怀里。呼吸交融在一起,逐渐变成相同的频率。伤心太过何文泉累了也困了,变合上眼,同父亲一起睡着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何文泉出了一身的汗。他撑起身子,看身下的父亲,何原也已经醒来。他头发凌乱松散,表情也极度放松。何文泉只知道父亲时刻都戒备得完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何原嗓音哑得不成,他问何文泉:“我睡着很久了吗?什么时候了?你吃饭了吗?”
何文泉不回答他,低头看着他。
何原便放松下来躺了回去,贪婪又迷恋地看着儿子脸上的每一寸地方。
何文泉几乎要不认识这个人了。
他埋下头来想要吻他,却又觉得不合时宜。此刻他没有情欲,似乎也不该以此来侵扰他。何文泉将头埋到父亲肩膀里,瓮声说:“爸,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何原仍旧用那松弛低哑的声音说。
十一
虽然许久未见,但两人每天都通话,父子之间并没有太多隔阂。何文泉身体好了许多,为了强化体格每天做增强肌rou的运动,清晨都去跑步。何原也跟他一起跑。
第一次跑何原步伐稳健呼吸不乱,游刃有余地跑在他身旁,他以为父亲一把年纪,会有些跟不上的,想着想着就有点脸红心跳,也是,床上那么持久,没道理体力跟不上。
何文泉在美国的时候何原每天跟林医生通话,了解何文泉的情况,林医生还会发一些他偷拍的何文泉给他。后来何文泉情况稳定了,林医生的会也结束了,他就回国了。何原只好跟何文泉的主治医师联系。起先交流起来他英语还磕磕巴巴的,于是每天和秘书小楚练习,到最后也能流利交谈了。
何文泉回国之后林医生继续负责他,体检之后信誓旦旦地和何原说:“我导师说了,手术很成功很彻底,文泉现在与常人无异,想要蹦极都没问题。不过要我说呢,泉泉这小身板还有点弱,还需要多练练。对了,我导师还让我问问你,为啥詹姆约你去海边你不去呢,现在正是暑假。”林医生说着看了看何原。
何文泉玩起手指来,说:“哎我没说不去啊,就是还没决定。”
“何原啊,这个詹姆呢,是导师的小儿子,老来得子,宝贝得不成,这次是和文泉一起交换过来的,你有没有请他来家里玩玩啊?”
何原说:“好。”
林医生走了之后何原问他朋友来了为什么不请来坐坐,何文泉支支吾吾,最后说:“还没和您待够。”
何原叫他问问朋友什么时候有时间,请到家里来玩玩。
于是第二天詹姆一行人就来了。
詹姆和何文泉同岁,两人一起上同一所大学,詹姆和一位中国学姐谈了恋爱,今年女友毕业回国,詹姆便也追了过来。詹姆带了两个中国认识的新朋友来,学姐也带了一众女伴,说是要给何文泉找个合眼缘的小女朋友。
他们在院子里弄了烧烤,何原同孩子们说了几句话就到书房回避。何文泉被几个女孩子簇拥着,起先有些腼腆,但马上就熟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书房门被敲响,何原从窗前走开,坐到桌前拿起本书,说:“进。”
何文泉拧开门,探了个头,问:“爸,rou烤好了,您出来吃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