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怕就是这个了。
小孩猛地站起来,自己还来不及说话,已经快步走开了。
而自己便记住了那张美丽的脸,和那种倔强不屈的神情。
之后,有很多机会见识他的倔强。
一个私生子,自然是被人瞧不起的,比自己这个母亲身份低微的皇子还要低微。他受了不知多少白眼和委屈,每一次他总是冷冷淡淡毫不动容的样子,从来见不到他委屈吃瘪。自己知道他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吐,哭也绝不会在人前。
他似乎很聪明,自来御学前的第一天起,功课一直是所有人中最好的。每次少傅考较学问时,他都能引来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这该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吧?可是有一次惠帝亲自考查个人功课,却对他发了脾气,几乎是拂袖而去。
自己永远都记得,那一刻,那张小脸上的失望、震惊、困惑,和落寞。那双眼中的光彩和希翼是一点点幻灭的,直至死灰。
从那时起,他的功课一落千丈,成了倒数第一,不是逃课就是上课睡觉。只有自己知道,他每天都躲在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角落里悄悄温书。
当他被自己发现的时候,他可怜兮兮地哀求自己道:“三哥,不要告诉别人我温书,好吗?”
“为什么?温书是应该的,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他低着头苦涩地笑道:“对父皇来说就是不应该的……以后你就明白了。可是我真的想好好读书。”
自己最终替他保守这个秘密。后来明白了,因为他身上的玄家血统、因为他的玄家继承人的身份,惠帝确实不希望他成才,要想得到惠帝的宠爱,他只能是一名纨绔子弟。而在宫中,如果得不到惠帝的支持,他绝不可能活着成人,看看他被谋害的次数就知道了。当然,作为皇子,多多少少都会被谋害,自己也是经历过的。
只是,如果他真的成才,谋害他的很可能会是皇帝——那就跑都跑不掉。人说虎毒不食子,可惜皇家例外。
他是聪明的,懂得如何获得惠帝的欢心,也懂得韬光养晦。所以自己一直认为他今后将会干一番大事。
这样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如今居然昏了头去得罪惠帝,只是为了一个男宠。为什么?真的比他以前程更重要吗?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他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王爷,”仆人打断了他的回忆,“安宁侯派人送帖子来。”
呵呵,果然来找自己了。
敬王接过帖子打开。胭脂浅红,淡香萦鼻,还未看字,已经满眼香艳。
他合上帖子,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玄昀,我倒要看看,你准备用什么来交换你的心上人?
(五十三)达成协议
敬王依时到邀月楼,被人引入一间隐秘的房间。
玄昀已经到了,安静地坐在几案旁,一只手垂在支起腿上抚弄着玉笛。他身着月白色的暗云纹织锦袍,头戴鎏金冠,大概是受了伤,额上系着白绫。他面色苍白,眼底有青黑的Yin影,一双黑眸点染着重重郁色,在茶杯腾腾热气的氤氲下,显得忧郁脆弱。
敬王心中一动。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从来都是潇洒翩然,不曾见过这种柔软戚然的姿态。
玄昀抬起头,淡淡一笑道:“三哥来啦,坐。”
敬王脱下风氅,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怎的有兴致约本王喝茶?我记得你一向嫌我古板。”
“不过说笑一句,三哥还记得,恁的记仇。”玄昀带了点儿嗔怪的口气,给敬王斟上茶。
敬王抿一口茶,笑道:“怎敢记你的仇?不过是好久不见,奇怪罢了?”
玄昀垂下眼睫道:“实不相瞒,我是有事求三哥。”
“呵呵,何事?”敬王面带笑容,然而笑意未抵眼底,目光十分犀利。
玄昀仍是一脸淡笑道:“想请三哥救赵佑安。”
敬王眉头微扬,道:“这事归刑部管,我虽然参与些政事,却不是我的辖属范围。
玄昀淡笑地道:“谁都知道刑部是三哥暗中把持。”
“这话可不能乱讲。”敬王收起笑容,严肃地道。
玄昀也肃整容色,道:“三哥肯不肯帮我?”
敬王摩挲着下颌,一字一顿地道:“不是我不肯帮,实在是此事麻烦得很。”
玄昀露出嘲讽的笑容,道:“能有多麻烦?不过是因为我的缘故,被言官紧盯着而已。再说赵佑安确实是被冤枉,叫仵作仔细验尸便能证明。”
敬王一言不发,摸着下颌只是笑。
玄昀不动声色地道:“如果三哥能救出赵佑安,我自然会好好答谢。”
“哦?”敬王拖长了声调,目光在他脸上来回睃巡。
玄昀徐徐道:“如果救出赵佑安,我玄家愿意支持三哥登上皇位,玄家明里暗里的势力都可供三哥差遣……当然,如果三哥还想要财宝、美女,我自当奉上。”
玄昀说得举重若轻,敬王已经忍不住动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