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9.
“苏锦,你的上司让我来问问你,你什么时候能回岗?”
门拉开,阳光倾斜,在苏锦的面庞上切出一道黑白分界线。
苏锦沉默着,因为许久没说话,初初开口时还有一点滞涩:“再给我一天。”
“好吧。”周玉成叹了一口气,“感谢十六舰队第四团正在休整,不然多这一天都没有。”
苏锦扯出了一抹勉强的笑容。
她的脸色并不好。
素来白皙红润的脸颊短短几天,竟显得有了几分消瘦,当然最显眼的是眼下的两片乌青。
“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睡觉啦?”
周玉成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她的家,“不如去你父母那里,和他们在一起?”
“我把他们送走了。”苏锦道,“我骗他们说去旅游,把他们送到了三个星系之外的桑德洛行星。”
“周玉成。”苏锦终于抬起眼睛,认真地望着他,“对我和我的家人来说,卡尔德已经不安全了。”
周玉成一时语塞。
苏锦一直以来都是个计划周全,思考缜密的人——除了被情感冲昏大脑的时候。
所以她冷静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把家人送走,保障家人的安全。
但显然,强撑着做完这件事之后,过于强烈的个人情感将她的理智冲散得七零八落。
诚然,让一个人永远保持理智,是一种奢求。
何况,列夫塔少将一直是苏锦心里不可说的白月光。
周玉成坐到她的对面,踌躇着,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我也真的惊呆了。我到现在都觉得,我们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会被灭口。”
苏锦被他成功逗笑了,她摇了摇头:“六皇子不会来灭口的。我后来仔细回想那一晚,六皇子和列夫塔伯爵的所有举动,我明白了,他们不是来杀少将的。少将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不会有性命之忧,不代表别的方面也会很好。
“周玉成,你知道吗?”苏锦的眼珠仿佛一只剔透的玻璃珠子,她看着他,声音又轻又软,“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的。”
周玉成伸手,安慰般地抚摸着她凌乱打结的头发,低声应和:“什么样子的呀?”
“你都没有办法想象的糟糕”苏锦眼眶红了,鼻子也酸酸的,她想到看到利特的第一天,他赤裸地蜷缩在冰冷的街角,满身脏污,充斥着被暴虐留下的痕迹,“就像我给他起的名字那样,‘利特’,‘’”
苏锦吸了吸鼻子,眼角shi漉漉的:“现在想来,我那时候真是狠心啊我遇到了他三次,直到最后一次,才心软了,把他带回来不然,不然”
——不然他可能会死在那个秋夜。
两年前,自己哭着对周玉成嘶吼,说自己救不了他。
两年后,却险些因为一时的心冷,差点真的让他横死街头。
“幸好幸好”苏锦喃喃着,双手微微颤抖,她望着自己掌心的细密纹路,突然感到一阵后怕。
她终于接受了利特就是列夫塔少将的事实,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仿佛被砸破的玻璃,呼呼地漏着风,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呼气吸气的时候,就一阵阵地疼。
无法忽视的疼痛。
两年前,列夫塔少将被判死刑,但他没有死在枪决下。
那是一场震惊联盟的越狱。
朝野震动间,最后变成了新闻里语焉不详的一段话:
“新闻快讯,米哈伊尔·列夫塔在押解往刑场的路上,劫机越狱,最终被监察卫第-3小队击落,确认死亡。监察卫对武装押运的疏漏进行了检讨,现在有请发言人帕特”
重重关押之下,他是怎么做到劫持机甲逃脱,-3队又在何处将之击毙的,统统都一笔带过,宛若儿戏。
苏锦就在电视前,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一直回放到心如死灰。
30.
周玉成凝着眉,轻轻地为苏锦拍着背。
一言不发地哭了一阵,自觉宣泄也宣泄够了,苏锦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和心境。
她揩去了眼泪,抬起眼眸,看向周玉成,正色道:“其实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想,谢尔逊战役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有人会要他死。为什么他们能成功要他死。那些所谓‘通敌叛国’的证据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做假为什么能做得那样真,让军部都救不了。”
“军部如果要尽全力,没有救不了的人。”周玉成提醒她道,“也有可能是,证据其实没有那么真,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那是真的。”
“我不相信会是这样。”苏锦摇了摇头,“如果要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就代表从军部,到皇帝,到政府,到监察卫,都想要他死——你觉得这可能吗?一个两个,甚至半数人要他的命,都不稀奇,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在这一点上保持一致,尤其是这些人,平时里都从没有统一观点的时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