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9.
苏锦曾经偷偷地为自己编织过很多个梦。
在进入军部的时候,迎面对着心心念念的长官行礼;在授勋的时候,抬头挺胸,看着心目中的英雄为自己佩戴上象征荣耀的勋章;在指挥的时候,她可以跟上他的节奏,获得从指挥台摇摇投来的一抹赞许的目光
她想过很多很多,而这些本有可能实现直到他的死亡宣告了这些梦想的终结。
但她从未想过这一种。
怎么会是这样呢?
这真的太荒谬了!
他们利特和列夫塔少将一个是流落黑市的暗娼,一个是带来胜利的天之骄子
可是,如果
如果他们真的是一个人
苏锦的心脏霎时一阵蜂鸣般的刺痛,像是一根又长又冷的毒针,狠狠戳到心底。
她浑身颤抖得厉害,嘴巴张合了几次,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打断了周玉成的喋喋不休:“真的?是真的?你没有弄错吗?”
“苏锦你还好吧?”周玉成觉出了不对劲,他收敛心神,正色道,“我确定。第一眼看到我不敢肯定,因为我最近一次看到他,还是在多年以前某次贵族聚会上远远望到的一眼。而列夫塔少将留存于世的影像资料又太少,于是我来到了军部,去情报局调取列夫塔少将的授勋仪式资料我担保,我没有弄错。除非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和少将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苏锦痛苦地闭上眼睛。
是,是有可能只是长相相似。
但是两年前的时间节点,至少子爵以上的贵族身份,和列夫塔伯爵洛夫特·列夫塔如出一辙的金发
都在把一切指向了一个苏锦绝不愿意承认的答案。
利特看着她,表情渐渐变得惶惑,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的身边,一把扶起似乎站立不稳的苏锦,干燥的指腹替她拭去了满头冷汗,关切道:“您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么?要不要紧?”
苏锦艰难地摇头,颤抖着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背,贴近他,沁凉的橙香轻柔地环绕在周身。
她把头埋进去,喉咙仿佛灌了铅,沉重而发凉。
利特忽然觉得胸口有一点滚烫的shi意,低下头一看,衣料被浸透了几滴神色的圆形水迹,透明的泪滴从苏锦紧闭的眼角流淌下来。
他吓了一跳。在利特的记忆里,少校是自信而温柔的,他从没有见她哭过。
这眼泪仿佛穿过皮肤和肋骨,直直敲击在心脏,令他心里发疼。
压抑的哽咽声钻进他的耳朵,利特用自己还算光滑的指背揩去了苏锦的眼泪,动作极轻,仿佛在呵护珍贵的易碎品。
“会好起来的”因为对苏锦情绪转变的原因毫不知情,他只能笨拙地安慰道,“您别太难过了,我会陪着您的。“
苏锦的手指痉挛般地绞紧,她拼命克制着,让自己抬起头,发狠地抹去眼泪,整张脸弄得乱七八糟,泪痕交错,发丝凌乱,她从失声的喉咙里挤出低不可闻的两个字:“没事”
她想站起来,却差点一脚踩软跌下去,还是利特稳稳地抱紧了她。
苏锦的手几乎不听使唤,哆嗦着,试了几次,才重新打开了和周玉成的通讯。
苏少校深吸一口气,哑着嗓音道:“那现在,怎么办?”
她强迫自己吸收这个讯息,吸收不了的也强迫自己把这当作一个假设前提,费尽力气,试图不去想背后那些锥心的往事,逼着自己转动这颗近乎要爆炸的滞涩大脑。
在卡尔德,她毫无戒心地带着利特去了凯瑟美术馆,美术馆名流汇集,六皇子艾德罗斯也大驾光临
有人认出他了吗?
这一路会有多少人能认出他?
现在的高层对所谓“列夫塔少将叛国”事件究竟是什么态度?
当年的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还有多少余波会震到两年后的今天?
苏锦强逼自己断线重连,急切地与周玉成确认道:“那现在,我能带他去哪里?”
周玉成沉默了一息:“其实”
“没有其实!两年前我做不到,就算现在我也依然做不到,我也一定要拼尽全力尝试!”
利特抱着自己的少校,清晰地感觉到她激烈的情感波动,还有那竭力装作镇定,却仍旧颤抖的身躯。
他忽然有了某种预感。
通讯对面周玉成叹了口气:“我知道劝不动你如果今天没有人认出他,那么你可以带着他离开卡尔德,去遥远的某个星系,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当然,这样的日子也不会有多久,罪名不洗脱,他永远都有危险。但倘若有人认出他的话,苏锦,你们无处可去。”
苏锦恍若被闪电击中,本来平静下来的身体又轻轻战栗起来。
“六皇子艾德罗斯”她瞳孔睁大,怔怔地说。
“什么?”周玉成一愣。
苏锦也不再管他,她软着手给自己整理了一下仪表,努力站直了,仰头凝视着利特,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