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客正在伺候身份尊贵的小王爷。
陛下膝下无子嗣,过继来的长彦王叶旻琅,眼看就是将来的皇储。
这样一个身上一根汗毛都比他命值钱的小团子跑过来,江逐客不知道该如何把人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叶旻琅正斯文地吃着绿豆糕。
江逐客无奈,问:“殿下怎么会自己来平江。”
叶旻琅一本正经地说:“本王不是自己来的,是父皇秘密南巡,我就求父皇带我过来了。”
江逐客愣住了:“陛下南巡?”
叶旻琅点点头:“嗯,他说晚些再过来找我,要江先生喂我吃饱了,送回船上睡午觉。”
当今圣上体弱多病一身旧伤,有人偷偷说陛下这命,就是靠一口龙气强吊着,平日里咳一声,都能吓得太医院上上下下几天睡不着觉。
可这样一位体弱的君主不好好呆在皇宫里养病,却亲自南下巡视,必然是为了一件大事。
江逐客心情复杂,带着叶旻琅在码头水市上吃饱喝足,又亲自送回船上,送到了皇上的贴身太监手中。
叶旻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食困中睡眼惺忪地嘟囔:“江先生,你……你什么时候回京……”
江逐客没有回答,和太监告了别,匆匆离开了。
江雪遥在家中从晌午等到天黑,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下去,呆呆地提着笔,写几个字,又放下了。
江逐客还没有回来,甚至连个口信都没有给他捎回来。
没有告诉他去了哪里,又是陪着哪个旧友在喝酒谈天。
偏偏他心中有愧,只能把委屈憋在心里,怕问多了,江逐客嫌烦又离他而去。
这时,一个伙计匆匆跑进来,惊慌失措地说:“掌柜的,邺州商衙的陈司长到咱码头了,是不是……是不是那批禁物出了问题……”
江雪遥心中一紧,只能先搁下委屈的儿女情长,沉声说:“慌什么?派人打听一下,姓陈是这次来是私事还是公务,和谁同行,带着多少行李下人,快去。”
伙计慌张说:“掌柜的,陈大人到了历州,就去见了历州总兵魏将军,您……您与魏将军相熟,是不是……”
江雪遥烦得很。
可私运禁物是杀头的大罪,他只好亲自去一趟:“备马车,我去一趟历州兵营。”
江逐客好不容易送下那个娇贵的小王爷,回到江家,却找不到江雪遥。
他转了一圈,在江雪遥的书房里坐了会儿,又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人递了帖子,请他去时春楼喝茶。
江逐客接过帖子一看,落款处是“玉山石人”。
这是当今圣上玩笑时刻的一个印章。
既是圣谕,江逐客也不敢耽搁,没等到江雪遥回家,就只能先去赴约。
时春楼里安安静静的,说书的唱曲的喝茶的都不见了,连小二和掌柜都个个低眉肃目,沉默着端茶倒水,偌大的茶楼只能听见托盘和桌面轻轻的碰撞声。
大太监引着江逐客上楼,那个伤病缠身的年轻皇帝果然就坐在雅间里,修长苍白的手指已经瘦到皮包骨头,正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茶杯上的花纹。
江逐客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这白月天窑出的鎏金烫蓝鸟雀杯,只在历州可见如此好的成色了。”
江逐客说:“各方进贡到宫中的物件,都是当地极品,这鎏金烫蓝的纹路和白月天窑的白瓷都太难烧制,三五年不得一件完好的,多多少少都有些瑕疵。此等躯壳不全的物件,怎可面见天颜。”
皇帝轻轻笑了:“你倒是会说话,坐吧,跟朕说说,你在平江码头这几日过的如何。”
江逐客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微臣一切安好,只是……只是担忧陛下龙体,如此舟车劳顿,似是不妥。”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江逐客,你是朕的近臣,朕也不瞒你。朕此次前来,是为了平江水运一事。”
江逐客问:“平江水运出什么事了?”
皇帝说:“平江贯通南北,从南荒边陲到京城重地,都由这一水相连。船运比陆运快三倍有余,无论是运送贡品,布匹玩物,甚至兵器粮草,都是最佳路线。这样的一条路,却被江湖中那些不服管束的所谓侠客剑士所掌控着,你觉得,这算不算一件麻烦的大事?”
江逐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平江水运千百年来换过无数个主人,此人要有商人的头脑,又要有江湖的脾性。
否则沿江水路三十二码头的兄弟,谁服管教,谁听差遣?
江水滚滚,船行于上,生死在天,要有那样一股江湖气儿托着,才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航行着船只。
可这些话,对一个皇上,说不通。
皇帝说:“朕知道你与江雪遥有些兄弟情义,你也不必为难。江家这么大的家业,大掌柜的必然有他自己手眼通天的本事,只要他不傻,现在就该知道了。”
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