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施舍而已。
这样暗合天道的思想,让他与尘世格格不入。
——这样的少年,会有懂得爱的一天吗?
离开穆家的少年,从瓢泼大雨中步步踏过,他伸出自己不沾阳春露水的手,从早已被泥土浑浊的河水里抱起了一个女孩。
奄奄一息的女孩背上有着一道足以致命的刀伤,她是从河流的上游漂流到这里的,身上沾满了尘泥,又狼狈,又肮脏。
将女孩送到镇上的医馆里,等她好了就给她寻找一个可以下榻落脚的地方——这样,就仁尽义至了吧?
少年平静地垂眸,却倏然对上了女孩猛然睁开的双眼。
女孩眉眼稚嫩,面色惨白发紫,大概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了,她身上的颜色也如淡在清水中的墨一样变得浅淡,人也像将要消散的残魂。
唯有那双眼睛凉得惊人,有火焰在她的眼里燃烧,安静却疯狂。明明里头深藏的情感是这样的竭嘶底里,却偏偏有着流于表面的平淡。
女孩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摊开一直攥紧的拳头,露出躺在手掌心中的一颗宝石。
“救我。”气若游丝的声音几乎要被雨水冲刷得干净,“挡雨、药物,剩的归你。”
两人安静地对视着,雨水毫不留情地浇淋在两人的身上,雨声充盈着耳蜗,恍惚间天地只剩彼此,那样孤独的寂寞在碰撞的瞬间迸发出压抑的花火,让人嘴里发苦发涩,谁也说不清楚那一瞬间,心脏是在麻木地鼓动,还是砰然地跳动着。
纯净无垢不染纤尘的少年遇见了写满故事的少女。
大抵就是如此吧。
少年带着女孩去了医馆,租了一套小小的院子作为女孩的下榻之所,却不知道为何停住了脚步,没有离开。
因为没有目的也没有归处,所以,就暂时在一起吧。
少年,是这么想的。
一起生活,一起旅行,一起流浪。他从不过问她的过往,她也从不问他将要去何方。
直到有一天,牵着女孩的手走在山道上的少年突然回头,语气淡淡地道:“你的名字。”
“……”比起询问更像是命令的话语让女孩迟疑了一瞬,却还是嗫嚅着说道,“……易尘,日月易,心土尘。”
少年微微颔首,淡漠的眼里似有流云迤逦,藏着岁月荏苒的光与影:“少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将这个女孩撇下,但是少言并不准备违抗自己的心。
在得到答案之前就一直这么走下去,总能等到拨云见日的那天的。
这个等待,一直到瘦弱单薄的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都没能找到答案。
直到有一天,他们走过一座感染了疫病的城池,那病重的少女死在他的怀里,少言才突然知晓了答案。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存在谁更强势谁做主导——他不愿意离开她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他无法离开她罢了。
神明一般高高在上的少年有着一颗温暖跳动着的心脏,但这颗心脏没有手,不懂得拥抱一个人是何种模样。
就像少女那双疯狂却又安静的眼,情深入骨,也依旧显得平淡。
“要怎样,才能将心中所想说出口……”他感到了痛楚,来自那颗无法拥抱她的心脏。
“易尘?”
“是爱,我爱你,少言。”她眉眼平静地迎接自己的死亡,话语却宛如怨毒的诅咒,“如果可以,我多想让自己的命轨和你交织在一起,从清晨到日暮,我所见所想的人都能是你;可以成为开在你心上的花,根须深扎在你的血rou里,分离会让你痛楚,离别会让我死去。”
“你是这么想的吗?少言?”
“或许——”神明般无情无欲的眉眼沾染了悲色,他俯身,将吻烙印在她的眉心。
“是明知痛楚,也渴望着让你在我心上生根发芽,然后束手就缚,就这么走入苦痛的地狱。”
第100章 【第一百章】箱庭(下)
是第几次了呢?
少言垂了垂眼眸, 将怀里已然冰凉的尸体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是第几次,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了呢?少言已经记不清了。
周围熙熙攘攘的风景都在她断气的瞬间停滞了,整个世界都像是在她死去的瞬间便失去了颜色,连窗外摇曳的树影都没有了声息。
少言沉默地抱紧怀中尚带余温的尸体,生前被病痛折磨的女孩瘦削单薄得有些可怕,肩胛骨咯在他的心口, 痛得几乎让人感到窒息。
可是, 已经快要麻木了啊——到底是第几次?重复这种束手无策的无能为力呢?
一次又一次地在深夜大雨的浇淋下将女孩从泥水中抱起,然后再一遍遍地重复她最终死去的结局。
他尝试过改变,比如说带着她避开出现瘟疫的城池,或是在那一天之中将她完全困在家里不让她出门……但是最终的最终,依旧逃不过早已被书定的结局。就算不是疫病, 她也会没有由来地衰弱,然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