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千求万想,此刻亦不敢与殷受德坐在一处,只得把天化安顿好,与木吒并肩坐下,这四人共处一室,直是尴尬无比。
黄天化已恢复如常,唯有脸上蚀出的伤疤惊心动魄,终不能消。知道这时不该与纣王作对,便强自克制,许久后看了纣王一眼,只见纣王目光始终停在浩然身上,心中有气,便以手肘碰了碰浩然。
浩然正在发呆,见天化眼神示意,遂望向纣王,二人目光一触,均是脸上一红,别过头去。纣王摇头笑了笑,并不言语,取出怀中黑埙,吹了起来。
背后漫天血雨,指间却淌出一股啁啾之声,那曲调极短,像是一只飞鸟从远方而来,停在面前,低首鸣泣。
浩然听那曲子完了,摸出白埙,便学着纣王吹了起来。
浩然所吹之乐却似春光一现,悠和柔转;宛若桃林欢语中,另一只鸟儿缓缓踱到它身旁,以喙轻触。
纣王沉yin片刻,声未落便接了音律,埙声昂扬高亢,隐隐带着比翼齐飞之气。
浩然续了曲尾,柔音若有若无,似有嗔意。纣王却不停下,双埙之声从虚无之境中拔地而起,浩然只得以音应和,两只飞鸟彼此盘旋,越飞越高,最终如丝飘渺,渐不可闻。
天化听了半晌,全然忘了敌我阵营,忍不住道:“那是何曲?”
浩然不答,反问道:“你听出何意来了?”
天化侧过头,看着浩然隐有笑意的亮眸,怔了怔,道:“两只鸟儿打架。”
一语出,浩然忍不住笑,道:“两只鸟儿……打架?”正要分说之时,却呆住了。
四人同时望向血海,见那海中隐隐升起一根巨大骨锥,仿佛是什么猛兽的角,那骨锥上竟是捆缚着一男子。
话说通天遣走浩然,长身而起,目送自己最后一名弟子的身影消失于碧游宫外,轻声道:“怎会没有后来呢。”
那故事的后来,纵然过了这一百九十七年四个月零七天,他仍是记得清清楚楚,从未忘记。
通天教主转身朝碧游宫后殿走去,脚步声回响于这空旷冷清的大殿中。
“徒弟,使剑一道,切忌赶尽杀绝,为师剑招本是宽厚圆融之式,怎的到你手中,便变了样?”
“剑随人心,人心刚强,剑式自是刚强。”
“徒弟,你不可欺凌妖族;须知妖与人均为这大地生灵,十天君中亦是有妖有人,他们寻衅滋事,实是因你生了歧视之念而起。”
“你不是妖便足矣。”
“徒弟,你修为颇有进境,实是习武的天才。”
“师父教导有方。”
“徒弟,你看这满园桃花开得甚是烂漫,有何感触?没有感触?那你又知不知道,师父有何感触……”
“啰嗦!婆婆妈妈,伤春悲秋!”
“徒弟,昨夜我房内多了个瓶,瓶内插了根桃花,你可知是谁放的?”
“不知,休要啰嗦。”
“为师性喜繁华烂漫之物,这性子须得好好改改才是;这么说来,不是王天君放的,便是姚天君放的;不是秦天君放的,便是金光圣母放的,当然不会是赵公明;公明光知道偷东西,还从来没见他……”
“闭嘴!”
“师父。”
“怎么?”
“你若是女子,我便……我便……”
“你便如何了?”
那一吻,正如时光的chao汐卷起了千载沧桑,万年孤寂;光Yin涌来,把他们淹没。
“徒弟,你已成人,为师从巴蜀带你回到金鳌,看着你从一个孩子,成长为如今比师父还高的英伟男人,这些年来,为师待你如何?”
“师父待徒儿极好。”
“仅是如此?”
“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报效家国;怎可在此冰冷之地虚度一生?”
“你报的是谁的家?谁的国?为师把你养大,教你武艺,在你心内,竟比不上一个凡人?你且去,看那殷商会如何收场!武乙不敬上天,必招天雷击顶之祸;子辛题诗亵神,逆天而行,这成汤江山……”
“纵是天要灭我又如何!天已灭了巴蜀!我闻仲从未惧过,这次便要向天讨个公道!平我灭门血仇!”
“你……你自下岛去,从此你不再是碧游宫座下,你……从此所做之事,与我通天无关!那成汤江山必会在两百年后……”
“师父,少说几句罢,打雷了,当心招来天谴。你便gui缩在岛上罢了,掌这一教之昌,享那无疆孤单,长生便是囚笼!我便逆天而行又如何?!来日曝尸焦土,苍天大地,餮狗秃鹰,自会为我收尸!”
“徒弟,为师在朝歌闲逛这数日……”
“回去,上仙不可干预凡间之事,免得招来天劫。”
“为师在朝歌闲逛这数日,竟是发现,你把偌大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
“师父教导有方。”
“等等,闻仲!”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处?这鬼面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