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驰乐的视线有些模糊。
人对于自己的死亡大多是有预感的,回想起来何老这段时间莫名的坚持都有根可循!
他用力握了握何老逐渐冰冷的手,想从何老手里汲取最后一点温度。重回十二岁,因为种种原因师父季春来对他并没有“前生”那么亲近,倒是何老总是口硬心软地教会他许多东西,帮他在首都这边牵桥搭线、手把手教他组织交流会,他们之间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虽然一开始因为跟他师父不对付所以故意为难他、发现他表现得很好却又别别扭扭不甘心夸他……但随着他年纪渐长,何老渐渐也不再又气又怒地骂他“混小子”,给他来信也是劝诫和教导居多,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殷切的期盼。
想到何老生前的种种教诲,郑驰乐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知道何老不是感染,也不是得了重病,只是熬太久了,再也熬不下去。
熬了那样艰难坎坷的大半辈子,也许何老真的已经太累了,所以得以合眼的时候面容安详,平静地在睡梦中离开这个世界。
眼看何老走得那么安宁,郑驰乐连哭都不敢大声,怕惊扰了何老的安眠。
吴弃疾是第一个察觉不对、赶过来查看的人。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郑驰乐在哭。
在他的印象中郑驰乐这个师弟比谁都冷静、比谁都开朗,即使心里总藏着事儿,但谁都没见过他眼里有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个师弟就是最佳的践行者。
他刚回师门的时候,郑驰乐也才十二岁,可那时候郑驰乐就有忙不完的事,学不完的东西,郑驰乐从不被纷繁的诱-惑迷住眼,永远都目标明确地往前走,痛苦或者伤心这种情绪永远不会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别人去探究的时候甚至已经了无形迹。
吴弃疾不止一次感叹过郑驰乐这种早熟的心性,在知道事情始末后却又忍不住担心,有时候压抑得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难过的、伤心的、怨怼的心情不应该让它们积压下来,疏导才是正理!
见到郑驰乐哭了出来,吴弃疾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何老去了!
郑驰乐再怎么成熟、再怎么会隐藏,面对生死依然无法再压抑!
眼睁睁看着对他有着千般期许、万般期待的长辈离开人世,他终究无法再强作坚强,流下他这个年纪可以肆意流的眼泪!
吴弃疾走过去抱了抱郑驰乐:“乐乐,你不要太伤心,何老这个岁数是寿终正寝,是喜丧。”
郑驰乐没有应声,他抓着何老的手不放,伏在床边啜泣。
吴弃疾心底也一阵难受,走出去叫别人过来商量怎么处理何老的后事。
何老已经没有亲人,前年回首都后就住在第一医院这边。第一医院的院长是他昔日的部属,听到休息区传过去的情况后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跑了过来,同来的还有何老以前的几个学生。
他们都已经不年轻了,大多三四十岁,老院长的年纪更是跟何老差不多,见何老像熟睡一样躺在床上,眼泪还是唰地往下掉。
老院长早已泣不成声:“老何,我叫你不要来!老何,我早叫你不要来!”
身为第一医院的院长说出这样的话,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可在场的人都无心在意这点小事。
不管怎么样,第一医院不能乱。隔离区首要负责人在这节骨眼上去世,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会引起新一轮的恐慌!
等所有人都从悲痛里冷静下来,老院长说道:“在进隔离区之前老何就交给我一些信件,其中一份就是老何的遗书。老何说早就已经签了遗体捐献意向书,他的决定是能捐的都捐出去,需要解剖就拿去解剖,最后要是没用了就烧掉撒进大海——他没什么留恋,干干净净地走就好。”
郑驰乐早就预料到何老会这么做,亲耳听到却还是伤心难抑。当初领他入门的谭老也是这样,等他挨到假期回到郑家村时只得到他已经火化、已经“入海”的消息。
他们都不想活着的人太惦念他们。
郑驰乐的脑海慢慢变得清明。
他站起来,表情上不再有太多的伤怀:“隔离区不能乱,后面这一段关键的路,我们要好好走完。”
吴弃疾神情冷静:“不会有问题的,我们肯定能好好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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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疫情严重影响了医院运作,何老的遗体捐献进程并没有完全按照平时来,老院长原本主要负责调配工作,何老去世后他就将担子转交给副院长,自己亲自Cao办起何老的事情来。
这件事并没有外传,因而隔离区内的一切外界一无所知。
重症病房的人偶有问起何老,郑驰乐也能挤出一丝笑容说:“何老他休息去了。”
疫情渐渐得到了控制,郑驰乐没再进行任何对外的宣讲工作,一头扎进了重症病房里没再出去。
关靖泽也无从得知隔离区内发生的变故,他也正忙碌于四处奔走。
关靖泽原本找上了关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