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情形又打了个抖,“这算工伤吗?”
“不管了,睡了睡了,明天还得一早爬起来。那山路,也亏是李导才想得出来……”这厢的抱怨声渐熄。
月光之下,有个人影悄悄地溜到小年青先前差点被绊倒的地方。他很谨慎,动作很小,也不敢打灯,一路警惕地听着四方的动静,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那把被扔到一边去的铲子。
正是农户或者工地最常用的土铲,铲尖十分锋利,此时还沾了些新泥,橙黄中带了点红。
他看了一眼,把它拾了起来,往背光处走去,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而刚从黑暗中惊醒的余泽昊,此时沐浴在灯光下,目光有些溃散,正发着呆。即使知道自己此时最该做的就是睡觉,但他很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又做噩梦了……自从上了这岛后,那些被埋葬在黑暗中的不堪仿佛要苏醒了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汹涌着朝他扑来。
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不是个孤儿了,也不再是因为富豪无子而被收养的大少爷。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努力得来的,不是别人的施舍。他可以自立自强,可以凭借自己出色的相貌和表现为人们所喜欢。
但是……剥落了那层层堆砌起的面具,他到底只是一个卑微又可怜、Yin暗又怯弱的家伙。
他清楚真正的自己有多么的恶心,嫉恨光明和温暖,因为得不到,所以更加地讨厌。
“冯玲……”余泽昊看着剧本上的这个名字,冷冷地勾起嘴角——简以萌演得来这个角色吗?这样积极向上的角色,她真的能够超越她的姐姐吗?
“你迟早会明白的,你跟我是一样的人。”一样的黑暗,一样的虚伪……这是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后,感觉到的,同类的气息,还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愉悦。
他很想靠近她,又害怕靠近她。每次看到她,温文尔雅的外表下,他的血ye都在沸腾,很想去伤害她,撕掉她的伪装,见识到和他一样的丑陋。又会害怕自己真的伤害到她——那种痛,他很清楚。
拿着鞭子,举在高空——要落下吗?不要落下吗?——为什么要怜惜她?为什么不要怜惜她?——他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上映后,两人升级为“绯闻情侣”时,他的心都在痒——这个世界留给他唯一的安慰,就是让他发现了还有一个跟他一样可怜和Yin暗的人;唯一的好处,就是有个荒谬又可笑的纽带,把他们绑在一起。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一直下去?难道她对于他,就没有那份共鸣吗?
后来她出事的时候,他明明可以推波助澜毁掉她的,只要那么一句话,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开口……为什么不呢?但是他却选择不吭声——既默认经纪公司宣传跟她划开界线,又忍不住私底下打电话给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好像她受苦了,受委屈了,他也会很开心。但如果她就这么完了,还有什么意思?是呢,如果她真的就这么完了,也不配让他惦记。
他只是在考验她。不,是这个世界在考验她。但也不该,什么地方都有那家伙的身影……唐少炎——这个永远无法预料到的意外。
“啪——”
他猛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不小心把手上的剧本捏成了一团。
新剧本,他已经简单扫了两眼,是把里头一些他和她互动的戏删减了,特别是吻戏……呵呵,至于吗?这么看不过眼,你行你上啊!
在原剧本中,以冒险和鲜为人知的驱魔业为卖点,感情戏占的边幅本就不大,还要让他乱改……有钱了不起吗?蠢货!
“唐少炎……”余泽昊嘴角泛起了冷笑。
他讨厌的人有很多,包括那个养父母后来生出的弟弟,但还从来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让人倒胃口的人?都已经赶超他那恶心的弟弟排在第一位了。
真是一个会投胎的人。唐少炎那种傻乎乎地性格,如果投到他那冷漠无情的家庭里,只怕早就被玩残了。这样的人,除了钱,一无是处,甚至连钱都不是他的,而是他父母口袋里揣着的。
都二十多岁了,还一事无成,游手好闲,却偏偏那么多人奉承他,还不是看中他唐家大少爷的身份!还以为那些人真的是喜欢他?
太可笑了,余泽昊忍不住笑了出来。简以萌竟然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他都要看不起她了。要真是为了他的钱就好,把人骗的团团转再甩掉就再好不过了。
哼,这个世界果然没一个人看得顺眼的。
他把剧本盖在了脸上,低声笑着,笑声也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无边的黑暗还在蔓延着,渗透着。好几个棚屋里,陷入了睡眠的人,也陷入了各自的噩梦里。
有人挥舞着手臂,泪流满面地呼唤着某个人的名字。
有人抱着被子,瑟缩成一团。
有人说:“……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滚回来了(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