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透过纸窗慢慢照在荆淼的脸上,照出一张极是冰冷的面容来,全无半分喜怒哀乐,更不似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虽知只是痴心妄想,但荆淼仍是忍不住在紫云峰等了一日又一日,幻想着也许谢道只是偶然离开了,很快又会回来的——直到他如此荒废了七个黑夜,荆淼终于清醒过来。
谢道已经走了,再不可能回来了。
他在第八个清晨,抱着甘梧在紫云峰上转了一大圈,忍不住欢喜的说道:“他回望川界去了,再没什么能拘束他了。”然后他把甘梧举在面前,轻声道,“他从此再不会觉得一丁点儿的不快活了。”
他说着说着,便露出了一点儿都不快活的表情来。
甘梧歪了歪头,心想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之后掌门来了一趟,知道谢道已经离开了,倒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荆淼的肩膀,对他笑了笑,叫他放下这些烦心事,交给自己处理。荆淼这才想到自己在主殿内说的那般信誓旦旦,如今谢道走了,定然给掌门添了很大的麻烦。
之后却也的确没有任何人来纠缠荆淼,与他说什么跟谢道有关的事情,他又回到了望星阁。望星阁的弟子好似比他还要紧张的多,谢道几乎成了一个禁语,谁也不准提,谁也不准说,偶然提起望川界,都好似踩着猫的尾巴一样。
荆淼倒也明白,众人无非是觉得他可怜,心生同情罢了。
天地君亲师,偏又生正邪二字,谢道入了邪道,荆淼作为徒弟,继了他的位子,却又不得不大义灭亲,哪还有比这更造化弄人的事情。
其后也如往常一般,平平淡淡的,玉清榜上又多了几个散修,君侯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踪影。谢道那事之后,荆淼再没有出过天鉴宗,倒是虞思萌日渐长大,愈发脱落的清丽秀美,兼之天资绝lun,在众修仙门派之中,便也有了一些名气。
荆淼对这些倒也浑然不在意,虞思萌年纪渐长之后,她自小同荆淼谢道生活,后来又在百花峰上修行,脾性虽不是十分冷清,但对他人却也不假辞色,连同青梅竹马的神玖,也没有半分好脸色,只是对着荆淼时,才乖乖巧巧,好似二人还如当年懵懂孩童时一般。
与荆淼不同,虞思萌天赋异禀,她所行之路,所见的一切,自然也比荆淼要开阔许多,各大宗门之间的比试论道,她也皆都去参与过,有时夺冠,有时稍次一些,好胜之心强的很。
白栾花倒不介意这个,荆淼也贯来不多管虞思萌什么,她既有这样的本事实力,旁人争她不过,自然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只不过有时候瞧虞思萌刻苦到了近乎严苛的地步,荆淼也实在有些不忍心,便偶在见面时,劝她多玩乐些,这日日修行,本也枯燥。
虞思萌趴在桌子上,寒暑十载,她如今也正当二十芳龄,是个再漂亮秀美不过的女郎,荆淼将近四十,却还如从前一般模样,丝毫没有一点改变。她仰起头,瞧着荆淼给她摆弄神玖送的小布老虎,撇撇嘴道:“师兄,我要是更努力些,是不是师尊就可以早些回来。”
“你说什么?”荆淼愣了一愣,将那小布偶托在掌心里,好似又回到那个花灯之夜,谢道捧着那个老虎rou包,眼睛亮晶晶的,璀璨如浩瀚星空。
虞思萌自知失言,便闭口不说了。
荆淼将那小布偶搁在篮中,淡淡瞧了虞思萌一眼,只问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跟师兄还需要这么吞吞吐吐的吗?你说的好与不好,难不成师兄还会怪你不成?”
“我……”虞思萌抿了抿唇,张口道,“我只是觉得,我要是更努力些,更厉害了,旁人就不能欺负你了,师尊也可以回来了。”
“谁同你说的。”荆淼神色微寒,他近来不大束发,看起来有些隐世之人的逍遥自在,低低道,“你是听谁说的?”
虞思萌摇头道:“没有谁同我说,只是我自己知道。”
“你自己知道!”荆淼几乎要发怒了,但瞧着虞思萌天真可爱的脸,又不忍心,只觉得十年前那翻墙倒海般的痛苦又一块涌了上来,逼得他有些想吐,“你又知道些什么?他入了魔,再不是师尊了,他……他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虞思萌看着他,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忽得伤心起来道:“师兄,你为什么这么说话,连你也不信师尊会回来了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大家不明白,才这么想,怎么你……你也是一样的。”
荆淼看着她,好似看着十年前的自己一般,心中又痛又怜,怔怔坐在椅上,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喉中好似吞入一块金子,卡着几乎叫人窒息。
“你有向上的心,这很好。”荆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师兄一生修为,最高不过是金丹了……”他又想起自己妖怪的身份来,忽生惆怅之心,下面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虞思萌此一生之中,最敬重的人莫过于荆淼了,自幼她便由荆淼抚养,后来到了百花峰,荆淼也时常对她有所照拂,方才纵然伤心,也不敢出言顶撞,听荆淼这么说话,急忙道:“不会的,师兄,你一定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