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侵在营中四处转了一圈,拎了陈聿的领子提到点将台上。陈聿不等他吼,率先吼他:你昨天把子灼拐到哪里去了?!
陆侵脸色不大好,不与他插科打诨,直问道:她是怎么回事。
陈聿掀袍往点将台边一坐,将跟元翡说过的那些原样说一遍:天生荏弱后天脱血,气血本就不足,进补又难上加难,肠胃神思气力不济,长此以往,愈演愈重末了见陆侵紧皱着眉头,像是以为他胡编乱造的样子,索性摆了摆手,对外行人破罐破摔道:反正就是寻常血枯的症状。子灼是病势比常人快了些。
陆侵目不转睛盯着他,仿佛他在说谎,为何会比常人快。
陈聿也盯着他,你昨天到底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她不想跟你玩,你不要管了。
元翡直睡到黄昏时分,困困顿顿爬起来喝水,看到架上悬的丹冕剑,方才想起还有正事压得人头痛,不由捏捏鼻梁,将李俜和耶律府的事想了一遍。
安平流敲门道:侯爷起来了?宫将军叫我来叫你去吃饭。
这一句话说得弯弯绕绕,元翡虽没睡醒,却也有些想笑,安平流道:笑什么?我有哪里好笑吗?
元翡到了桌边才敛了笑容,宫情其实不在,唯有陆侵坐在空座位旁,照旧低头看话本子吃面,显见得差遣安平流的并不是宫情。她拾起碗箸,将一碗白粥吃下去。
粥熬得清亮粘稠,一层柔白粥油浮在面上,工夫火候俱佳,只是有些烫,只得伴着清拌的绿菜一同下口。待到人都走光了元翡才吃完,自端了空碗离开。
陆侵翻了页书,吐了也要再吃,跟厨子要。
元翡在门外应道:好。
陆侵将书丢回桌上,抻直身体松了松。
再纠缠拌嘴也无益,元翡无奈的事他也无法可想。他不能砸了元负月的坟冢,也不能凭空造出一个活的元子灼,更不能昭告天下颍川侯是个女人。
他素来以为自己知道该如何待元翡好。寿春要为难,他叫朱乘去横插一杠劫人,天气不佳,他罚元翡闭门思过,元翡睡不着,他逼她留在王府喝酒,那时元翡酒量不深,半两杨梅酒下肚,回家路上便晕头转向,回府睡得一觉沉酣。
如此种种,如今才知都是错。他的喜欢让元翡受不了,他让元翡难过得近乎委屈。
陆侵不找麻烦,元翡也不会主动找他,营中一片和睦,连宫情都摸不着头脑,值夜时终于忍不住悄声问:这又是玩什么把戏,床头吵床位和了?我年轻那时的断袖们可脾气大得很,比你们如今有出息。
陆侵浑似老僧入定,靠在大旗下站着小憩,眼皮都不抬一下。
平静只持续了数日,战火再度烧了起来。
耶律阙等不及朝中势力发酵,急着拿下云河,与上次轻车简从探入云河的路数不同,这次大军压境,夜里行军,天将明时守军吹起号角,大军已抵达城外。
宫情与安平流率先刺了出去。虽有长乐王带来的援军添补,云河城内兵力毕竟有限,斥候前去探了,将敌军人数估摸报了回来,兵士们听了皆是面色凝重,知道必有一场苦战。正午时分,辽军挺进城门,安平流策马回转,从黑压压的辽军阵中突出,裂声报道:挡不住了!
宫情向身后挥刀吼道:都还愣什么?撤回栖城!
列中一片喧杂,按照预演阵型自分了两股。守军训练有素,阵型滴水不漏,一列顶住辽军,另一列向南撤去。
辽军前锋骁勇,见守军溃势已生,立刻攻上前来,弓箭齐发,宫情将安平流推了一把堪堪避过铁箭,却觉手上一麻,凝神细看,手背上多了一排青黑的毒针。
安平流咬牙气怒,大力劈开几个黑甲向前攻去,前面的宫情已摔落马下,掩护撤退的阵型被撕出一个大口子,黑甲纵马奔入阵中,血光四溅,还欲向前,刀兵过处却是铮的一声,元翡横剑迎上前来,反手持剑将一人刺了个对穿踢下马去。
那人沉重落地,惊动马尥蹄长嘶,黑甲结成的小股兵力被斩得四分五裂,一时间拧不成阵势,安平流挤入阵中与元翡一同将宫情扯起来丢到马背上,元翡扬鞭一记,安平流便带着宫情向后撤去。
阵型的豁口被越攻越大。几个将领从后面补上,勉强拉起一线气若游丝的防守。元翡持剑劈砍许久,手腕虎口震得发麻,猛然觉出身后风声,一时之间来不及抬剑,心底发沉,突听脑后一声铮然刀剑相击之声,是一剑横空刺来格挡,巨力之下偷袭的长刀力不能支,断下一截迸溅滚落。
白马颈上被那截断刀划出一道微小血口,惊叫一声,被那人的手从后面紧握住马缰止住惊慌嘶鸣。白马大约识得陆侵气味,终于安然地打了个响鼻。
阵型破口如大水灌堤,元翡来不及开口,拨转马头换个方向,与陆侵互相掩护,一面举剑挡住攻来的铁箭细针与刀兵长枪,一面将破口的阵型拉向前去。
如此且战且行,几个将领迅速从旁补上,不多时便堵到阵型缺口处,此处坡顶居高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