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情就要开口,有人在他们身后停下来,插了一句:是啊,怎么个气法,你来讲讲。
宫情咳了一声,安平流连忙正襟危坐。陆侵从背后往一白一黑两个后脑勺上各呼一巴掌解了气,自去上首坐了,只拎出一只鸡腿放进朱乘碗中,朱乘皱着眉头看了半日,终究拿起来啃了几口。
陆侵不跟一旁的元翡说一句话,旁若无人,抬筷子吃面。元翡也拾起碗箸,筷尖在滚烫清粥中搅了搅。安平流讨好似的将装卤鸡的盆推过去,撺掇道:侯爷尝尝,陈聿要偷,我都没让他得手,真是得来不易。
元翡原样推回去,没胃口,改日吧。
陆侵笑道:小安将军马屁拍错了,你拿两罐烧刀子酒来,侯爷的胃口顷刻便好。
安平流缩回头去,隐约明白宫情所言非虚,陆侵当真是在气头上,只不过旁人动气是横眉竖目,陆侵动气是冷嘲热讽与目中无人。所幸元翡并不与他计较,虽被当众奚落,倒也并未生气,慢慢吃完了粥饼,随陈聿去看伤兵。
军医帐中一股药味,陈聿跟她看了一圈,便将她往外拉,行了,别过了病气,快走吧。
她紧了紧大氅领口,跟陈聿在风地里走了一阵。营地外几个孩子拣了用剩的炭壳放进兜子里拿回家取暖,看守士兵知道云河城穷困,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孩子们捡。
孩子捡够了炭壳,嬉笑着蹦跳回家,士兵这才看见元翡,忙解释道:今日是赶集的日子,难免乱了些,元将军不要见怪。
陈聿挤兑道:你也被叫元将军了,凭空老了二十岁。出去看看?我记得塞北集市是很有意思的。
元翡也记得有许多有趣东西,随陈聿一路看过。陈聿买了两只油饼揣在怀里,看我做什么?想吃也不能现在吃,风这么大,回去再给你。
元翡啼笑皆非,我没有想吃,你低头看看,衣裳全弄脏了。
陈聿道:啊,没事,这是安平流的衣裳。
元翡更觉好笑,你为什么总是跟他过不去?
陈聿道:谁跟他过不去了?他成天在你旁边转来转去,比我还话多,我看了就生气。
元翡捏了捏手指,不知该说什么,陈聿见夜空上浮起千百盏明灯,忙摸出两文钱,也去买了两只天灯,拉着她的袖子到前头去,手里塞了一只炭笔,快,把心愿写下来放到天上去,很灵的!
幼时他们也放过几次天灯,陈聿的心愿总是很多,有几次一口气写了十多张纸条塞进去,背书顺利、爹不揍我、天气暖和、病人变少样样都可以写。
元翡弯腰看着陈聿蹲在阶上写字,这次陈聿很俭省,只写了病人听话和塞北平安。一旁的婆妇少年们也在弯腰写,战事顺利、塞北安宁、别再打仗炭笔不顺手,都写得别别扭扭。
夜色渐深,阶下的人越来越多,陈聿急急忙忙写完了字,随元翡一道跑到阶上去,跟店里的伙计借火点灯。
伙计气得不轻,Cao着塞北话骂了一通,陈聿没听懂,又问一遍,一旁有人替伙计解释道:缺心眼玩意,这店里是卖衣裳料子的,你上这里来点火?
陈聿回头见是宫情,后面跟着陆侵朱乘安平流等一行人,便哦的一声,伸出手来,宫将军,那你借我个火,我上外头去点。
宫情浑身摸了一通,末了还是后头的陆侵丢给陈聿一只火折子,陈聿便到门外点灯。
元翡提着一只纸灯站在门里,白狐毛大氅拖得身线修长,十分显眼,店里的孩子满地跑着玩闹,最终在她脚下停下来,看着那盏灯跃跃欲试。
元翡低头看见了,便将灯递给他。那小孩一蹦三尺高,安平流吓了一跳,忙将他抱起来到外头去。朱乘没见过放天灯,面上虽然是没什么兴致的样子,脚下却十分老实,跳到门槛外去看,店内便只剩下元翡和陆侵,那暴脾气的伙计道:买不买?不买别杵着。
陆侵靠在货柜上,递过去一锭碎银,随手指了一匹布,那伙计方才不说话了。门外亮了几瞬,是陈聿点的天灯燃亮鼓起,盈盈地向夜空中飘去。
元翡看得心不在焉,却听陆侵笑道:你心愿未了,为什么不点?
元翡向他转过头来,答道:没有用。
幼时在塞北集市上,陈聿写心愿写得满头大汗,他们蹲在旁边等他用完炭笔,摩拳擦掌。其实她和元翡的心愿也很多,不过字斟句酌,到了落笔时,两人都只写快些长高。
快些长高,变成大人,和元霁比肩而立,站在城墙上挥动千军万马。当时青春年少,不知道高处不胜寒。
满腹心愿没有用。纸灯载满心愿飞入高空,地上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心想事成。
夜风吹起压不紧的布料,绯红的绫罗飘飞起来拥到元翡肩上,一瞬间几乎令人错眼以为是一袭红衣。
陆侵敛了笑意,抿唇移开目光。元翡撤步出门下阶,并未等陈聿一道,独自迎着夜风回营,几个野孩子一路嘻嘻哈哈跟着她,荒腔走板唱着乞讨的歌谣。
陆侵拎着买来的布匹走在